“官家万福。”几个宫人福身后退至一边。
吴氏将手缩回,“官家万福。”
“爹爹。”
“舅舅。”
皇帝躬身将外甥女抱起,瞧着身侧一簇紫红且开得极盛的金凤花,“今年的凤仙开得这般早么?”
萧幼清挥手,几个宫人便带着孩子从院子里退出,乳母从皇帝怀中接过女孩,“奴告退。”
“官家是因臣妾不开心呢还是因朝堂之事烦忧?”见她坐下挑着眉头欲言又止,萧幼清便笑道:“原来是都有么?”
“官家何时也变得如此没有底气了?”
皇帝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便是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我不想限制你做什么,对别人做什么,不想给你束缚不敢说重话让你觉得你面对的是一个皇帝,我只想你至少可以在这出不去的大内得到自由与踹息,凤冠之下是天下人的敬仰,可我知道即使是这样它也在皇权之下,以前我拿着,不敢拿太紧,现在同样也是,就像姝姊姊说的,守才是最难的。”
萧幼清睁着丹凤眼的眸子一动不动,凝视着沉默了许久,“吴氏是我调入尚书内省的,只是那日在崇文院见她机灵又通文墨,跟在大郎身侧或多或少能够提点,她这个年纪在民间是最好的年华,同处一地便也不忍她在前省受苦,阿潜不想让我觉得你是皇帝,我也不想让这块属于我们的地方处处被礼法所限制,礼可以服人,但不可以服心,要使人服心只有用情,以情服人以心服心,天下之大总有诸多不如意,便要看你如何去化解。”
萧幼清握着她的手,“大郎太过仁孝,若无知心人在侧舍命提点,身处在这座城里,这份仁孝反而会害了他。”
皇帝低下头反思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圣人所训,卫潜受教了。”旋即起身走到萧幼清身后,伸出手捏着她的肩膀,“其实我真正气的是适才在朝堂上的争执。”
“朝堂上又争什么了?”
“运河修建一事,因为三司拨不钱来而停止了工程,年初时明明见户部税收比以往翻了一倍,今年是增设了禁军与河北的常备军,但主要还是冗官太过严重这些钱全都进了朝臣的嘴里,他们揪着我前阵子对外戚的加封不放,若此时要削减裁员便怎么都说不过去,从此事便可以看出朝中多数人守旧,想要改制是极难的。”
“改革弊端非官家一人之力可行,需要朝臣推动,众心成城,众口铄金而官家做那个支持的幕后之人,官家如今才登基不久,第一榜的进士也还未出现,不宜操之过急。”
“嗯,不过运河修建乃是惠民利国之事,若能尽早疏通促进南北,必也能带动发展与经济,为日后收复河西做准备。”
“官家既然说这钱都进了朝臣的腰包,既然如今国家需要用钱而又没钱,是否可以从这些朝臣手里打打盘算呢?”
“吃进去的要想在吐出来,谈何容易。”
“所以需要起个好头,国朝有好些个大臣是出身商贾巨富之家的吧,是否可以用赠钱多少来进阶而让他们掏钱。”
“赠?这不成了买卖官职?”皇帝挑起眉头,“刘汉朝有此法,然只是国家缺钱缺的厉害。”
萧幼清摇头道:“文武散阶及勋爵都只空有名字,说得好听是份荣誉,不好听,便就是挂在身上的一个名头罢了,散阶及寄禄官官家日后定是要废掉这些的,可朝中皆是儒生遵循礼法治国,所以旧制难改,可事物一旦到达了极致便会月满盈亏,想要清除弊端便要将弊端彻底暴露于野,届时才有理由一并清除而他们想阻止也开不了口,如此既得了钱财也清了无能的官员,只不过这个过程官家免不了要受台谏在耳边叨叨一阵子。”
“姐姐如此一解释,不似卖官,而是骗官,国朝最大的骗子是皇帝。”
萧幼清将碟子里的花碎端起,“缺了二两银子,饿不死当官的,可没了这二两,百姓就要遭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便是这个道理,朝廷养着他们,这拿出来的东西最后还是会进他们的口袋,而且,臣妾听闻鸿胪寺少卿刘氏是开封商贾之家,京中产业十有占三可谓巨富,官家调回的,可是一尊财神呢。”
卫桓眨了眨眼睛旋即将一侧的交椅搬来坐下,接过萧幼清手里盛染液的碟子,撇开话题道:“我给姐姐染。”又将石桌上的清水端过,似讨好一般要替她洗手。
“臣妾适才洗过手了。”
“。。。”
见萧幼清一直盯着,她便继续扯起了朝政,“也不能盯着财神一家不放,且这赠钱总要有个起头的,我是不是也该拿出一些?”
“官家还有钱么?”
“进了这大内后,外面的事情都是六子着人在管,勾栏里的生意不受时局影响,等收了银钱姐姐拿着以中宫的名义赠出吧。”
萧幼清点头,“起头就由外戚吧,上次在外戚跟前动了家法,这次就应该能够见到效果了。”
皇帝笑着将片帛小心翼翼的缠定在纤细的手指上,“姐姐一心向着我,就不心疼娘家吗?”
萧幼清将手抽回,“臣妾可不是向着官家,臣妾是陛下的皇后。”
她将洗净擦干的手搭在萧幼清的肩膀上弓下腰,小声道:“我就不信,皇后殿下一点私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