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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住处把钥匙交给房东的时候,其实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个形式。下一任房客,必然要把锁换掉。可这个地方,我不太愿意不告而别。
“怎么说不租就不租了呢?”房东是退休教师,人很温和:“新住处找好了吗?”
“我这两天暂住我姑妈家,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去别的地方,所以……”我对对方笑:“不好意思。”
“哦。”她理解地点头:“你这个年纪,的确应该出去多闯一闯。”
我拎着最后一件行李和房东一起出来,回身带上门,听见锁齿滑进锁孔的声音,卡嗒一声,严密相阖。
低头看见脚下的水磨石地板上,一星点黯淡的血迹,不仔细看不出来。
下意识后退一步,踩上去我觉得疼痛。
表哥在楼下等我,接过行李放到他那辆二手吉普上:
“这回没东西了?”
“没了。”
他绕到驾驶座,坐进来带上车门:“公司那边呢?”
“口头辞过了,等走个形式,递封辞职信就可以。”
“手机也停机了?”
“嗯。”
“你这次,真准备玩失踪?”
“玩?失踪?”我想一想:“好吧也对。”
“哎,跟哥说说,跟谁闹别扭了这是。”他看看我:“我妹一向那么强悍,现在竟然被弄到背井离乡,这小子手段一定不简单。”
“你还没当爹呢,怎么就变这么罗唆?”
“……好吧说到当爹,我还等着我儿子面世,你做姑妈的意思意思呢——你也不见见它你就跑,你像话吗?”
“面世——你当你儿子是什么?”
“杰作呀!”表哥大笑:“我和他妈,我们的杰作!”
我突然之间就情绪低落,转脸去看窗外的风景。
我表哥即将为人父的骄傲和热情没得到回应,大概是有点空荡荡的无趣,又把话题转回去:
“我说娜娜,干吗非走不可呢。”
“厌了。”
“厌了?厌了什么?”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此刻隔着一层玻璃,掠过的楼群在反射阳光,街边树木以何种姿态生长,看过去都让我有视觉上的疲劳,我的目光无处可落——厌倦了,熟悉就成了荒芜。
“我从小,都没离开过这个地方,挺烦的。”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
“嗯我明白了。”表哥听完点点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反正你从小,就特别有主意。”
似乎这句话对他自己有某种提醒,他很快接着说:“对了娜娜我问你件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捞着机会。”
“问嘛,至于这么神秘?”
“我记得——那什么时候,好像我那会儿十七,你十六岁是吧。有天特别晚,我爸妈都睡了,我起来上厕所看见你才回来,身上都是血。我当时也是吓糊涂了,也没敢多问,接着第二天早上起来,你衣冠整齐的跟那儿吃早饭,什么没发生一样——我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挺困扰的,以为当年自己恐怖片看太多,产生的幻觉。娜娜我问你,到底有这么回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