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再一次感慨这姑娘糟心的人生际遇。
这时听小白再次开口,而开口的话犹如平地惊雷,惊得我差点儿从房上滚下去。
他说:“不过,那孩子并没有死。”
“当年教主被护送离开,身边只剩下左右护法,便下令让她们埋了死婴,两名护法掘地立碑,末了却猛然发觉怀中的孩子又有了气,但那气息极弱,能不能成活还是未知,她们瞒着教主,盖了座假坟,抱着孩子去找传闻中的药圣,活了,便带回来,死了,还埋在原处,”小白说着,目光掠过我的脸,“当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两名护法和几位幸存的长老。”
听到这里我便懂了,这件事确实不能告诉华夫人,因这本身就是一场赌,倘若孩子没有治好,等于又死了一次,让华夫人从绝望中看到希望,又从希望到绝望,对一个母亲来说太过残忍,只能选择隐瞒。
我问:“那之后呢?既然那孩子没有死,说明是救活了的,华夫人可知道这件事?”
小白却摇了摇头:“带走孩子的是右护法,未及她将孩子带回来,教主便离世了。”
我哑口无言,这可真是太太糟心了,这姑娘的命怎么就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糟心呢。
而此时我再一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忍不住喊出声:“你说什么?!”话一出口被小白隔着衣袖蒙住嘴巴。
“你刚才说,右护法带着孩子去找传闻中的药圣?”我扒开他的手,瞪大眼睛小声问,“药圣?当今江湖传闻中那位脾气不好的老头子药圣?”
小白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我又往他面前凑了凑:“十几年前的药圣,和如今的药圣,可是同一人?”
小白道:“药圣这个名号一传传了二十年,不曾听说过中途换人了的。”
我噎了噎,道:“娘咧!”
当真是君先生。
不禁有些恍惚,如果当年右护法当真找到了君先生,君先生当真救活了那个女婴,他又为何在睡前故事中说那个孩子死了呢?
要么,是君先生蒙了我和君卿,要么,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摸摸下巴,忽然想到了师姐。
“小白,”我不由用力握紧了掌下的酒坛子,坛底蹭着瓦片发出轻微一声响,我问得磕绊而犹豫,“那我师姐她……”
“教主死后,左护法不久也离了世,知晓那名女婴去处的只有右护法,可也是自那时起,右护法失了行踪,直到一年前魏鸢孤身一人找上门来,带着一把兵器和一封信,我和长老们验过,信确是右护法亲笔所书,是她的字迹无误。”
我呆了半晌,原来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猜错,师姐就是当年那个死里逃生的女婴,雪域上任教主华夫人的亲生女儿,根正苗红的雪域中人,到底是正宗变态,假一赔十啊。
这时又想起小白方才问我的问题,兄弟姊妹什么的,大约是跟师姐有关,凭空出来了个姐姐,他可能有些害羞别扭及适应不良,两人相处这么久了吧,也没有建立起和谐的姐弟情,就我看到的,除了都继承了变态的基因,其他看起来跟姐弟没有一撇一捺的关系……
正想要宽慰一番,告诉他师姐老早以前并不是现在这般难搞,虽说不知道他们这种变态平日里如何相处才算正常,或许变态才是常态,不过就我偶尔撒个娇什么的反应来看,师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听见小白笑了一声:“不过……”他的语气蓦而转冷,“打从一开始,我就怀疑魏鸢是个假的。”
我一时无法反应,茫然道:“啊?”
小白的手指摩挲着酒坛外壁,缓缓道:“她不是当年被抱走的女婴,而是个不知从哪儿出来的假冒者。”
一阵风吹过,我莫名打了个冷颤,感觉这一晚的嗑唠得可真是跌宕起伏,却不知更加起伏的还在后头。
我凝神想了一想更加疑惑:“可你不是说,师姐当初身上是带了信物的么?”
“这么多年,我和长老们派人寻找右护法,却始终没有半分消息,就像世上没有这个人一般,你说,又有谁知道她在何处,干了什么?便是在什么地方给人杀了,捡走武器和遗物也不无可能,魏鸢……只是区区两件信物便想染指雪域……哼。”
我听他说了一通,觉得也确有几分道理,但这件事因当事人丢的丢,死的死,说白了实在是不好证明,可对小白的这番推论,我仍不能苟同,便驳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但终究只是猜测,并不能由此便认定我师姐不是华夫人的女儿。”
小白默然不语。半晌,他转过头来,暗夜里,他的目光如月色映在寒潭之上,光影诡谲,他慢慢牵起嘴角,缓缓靠近,我的心里忽然凭空生出一阵森寒,本能地想要往后缩,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
他的语气很轻很缓,落在耳畔,却让我浑身霎那冰冷:“你看过了祠堂里那幅画,不觉得……很像你吗?”
第十二章
这话实在令我惊吓,我紧紧盯着小白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好辨别他这是如往常那般戏弄吓唬我呢,还是来真的。小白平静地任我打量,也未再开口说什么,徒留我独自胡思乱想,心中掀起一片巨浪。
待稍稍平静下来,我发觉他这话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掌门师父从小教我,做事要讲证据,君卿也常道,世间万物自有其运行规律,这规律也称因果,而无证据又不合规律的事情给人空口白牙讲出来,大概率会变成讹传、谣言之类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