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因匆匆赶到滴水公司,神色仓皇。
他因去处理大舅后事,一身黑,进会议室时,发现滴水的老大冯老板在,他低着头走到一个空座上,轻轻说了声“抱歉”,并没有人理会。
投影仪上展示着ppt,大字号标着会议主题,“改变观念和模式,实现企业真正降本增效”,投影仪的白光投映在会议桌前半部分的人脸上,分坐两边首席的冯老板和宋江,顶着最亮的两块光斑。
袁崇焕在做汇报,他战战兢兢说完,大伙儿保持沉默,冯老板开口了,他发言便是挨个骂人。
“你tmd还不会抄吗?没想法,抄,总会吧?”冯老板指着宋江,他指出刚才袁汇报方案中的一堆问题。看样子,四婚的小舅子在姐夫心里地位不咋样,或者老板又要五婚了?
宋江尴尬地点头,“马上改,马上改”,在冯老板面前,宋江不像小舅子,像孙子。
冯老板又骂向袁崇焕,“ppt是你做的?”他拿眼睛斜着看袁崇焕。
未等袁崇焕开口,冯老板发飙道:“你这个格式是怎么回事?能认真点不?”
袁崇焕跳起来解释,找了起码七八条理由,冯老板火冒三丈,瞅面前有个烟灰缸,直接拿起,朝袁崇焕砸过去,袁崇焕一闪,一旁的液晶电视屏幕“哐”一声,砸得稀碎,在座人等纷纷着急忙慌收拾现场,朗因吓得呆若木鸡,要知道,冯老板在他的印象里,印象多来自于新闻报道、杂志封面,温文尔雅、知书达礼,有“儒商”“商业领军人物”之称。
朗因也蹲下去,做收拾残局状。冯老板已在门口,宋江点头哈腰,亦步亦趋给冯老板拉开门,小昭路过朗因身边,偷偷说,“这是老冯砸的第三个电视了……他就这风格。”
朗因心想,“这地儿真不能呆,有生命危险啊,不是有可能干私活被抓进去,就是有可能干公事被打住院。”
“进来。”宋江隔着门喊。
隔着门,朗因拿着贴好的报销单,他心事重重走到宋江面前,喊一声“宋江总”,将贴好的发票和报销单递过去,“麻烦签个字。”
“家里的事处理完了?”宋江一张张翻着,签了前面四张,第五张按住没签,随口关心了下下属。
“对,我刚从火葬场赶过来。”朗因点头。
宋江偏头看了下朗因,上下打量着,然后招招手,让朗因附耳过来,“去换身衣服,办公室没有,回家一趟,晚上有饭局,”他神神秘秘地,站起来,把百叶窗摇下来,转回身轻轻对郎因说,“上次武汉去的那家医美自媒体,孙大美,今晚过来。”他露出房地产中介即将开单的喜悦表情。
朗因尬笑了数秒,“今晚?我就不了。”
“怎么?”宋江愕然。
“您看我这一身热孝。”朗因两手一摊,摊黑色的袖子、黑色的裤管。
“没关系,你不说,谁知道,不过还是换身衣服,火葬场过来,有股味儿。至于,心情,去世的是你什么人来着?对了,大舅。是,肯定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不是得往前过,有钱才能过吗?”宋江势在必得。
他见朗因面露难色,便拿秘密换秘密,“我实话告儿你啊,我家老大要留学,全部下来要五百万,我在滴水挣的,供她读书,紧张,我还有个老二,我不拼,能行吗?”
朗因心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花钱,也不是你打擦边球,走边缘地带,坑蒙拐骗的理由啊,他在沉默中表明态度,在沉默中用苦笑回应宋江,他暂时还不想丢这份工作,他急中生智,“宋江总,我也实话告诉您,我昨晚梦到我大舅了,他说,他走了,让我最近别犯口舌上的错。我一琢磨,最近说多错多,容易说错说坏的,只有您这边……您说,这老人托梦,我总不能完全不管吧?要不过了这段时间?我刚来的时候,大舅还在炉子里,万一,他今晚去找您?”
宋江的眉头越听越拧,越拧结越大,听到朗因的大舅还在炉火中,他端杯子的手抖了下,一滴热水溅到他虎口处,烫与烫通感,莫不是大舅在提醒?宋江厌烦地摆摆手,让朗因出去,朗因求之不得,如释重负,以为蒙混过关,他走出宋江办公室,想起报销单没拿回,他折回去,看见宋江掐着腰,对着落地窗外,雄伟的央视大裤衩发呆,朗因敲敲门,露半个头,“宋江总,我的报销单?”
“先放在那吧。”宋江没回头。
“那我什么时候来拿?”朗因问。
“等通知。”宋江冷冰冰,还是没回头。
朗因心知得罪宋江了,再次鼓起勇气,“宋江总,我这三天的丧葬假单,也得您签字,我待会儿给您送来?”
“非直系亲属不能请丧假。”宋江扭回头,他背靠大裤衩,脸像穿着黑裤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