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打了个春雷,随即雨声骤响。尹琮慢慢走上前来,在卫清俊身前立定,凝视着他,问道:“你们是不是不准备把我三哥送到大都去?”卫清俊听他这么问,便想着如何作答才能让自己脱离危险,陆尹琮见他眼珠乱转,脸上还有奸猾疑惧之色,知道他不老实,道了一句:“你还是实话实说罢!要不你可是自找苦头啊!”
卫清俊道:“我只是个小官儿,平时他们议事都不带着我,我哪里知道你们三哥要不要送到大都去……啊!”他话未说完,“太渊穴”被击中,全身气血好像一下子凝固了,脸色发青。他断断续续地道:“你们枉有侠义……侠义之称!不是……不是好汉!”陆尹琮气道:“你也配和我说侠义?你们帮助蒙古鞑子残害汉人时,你的侠义之心去哪了?”卫清俊脸上滑下了几颗汗珠,他喊道:“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呵!”
陆尹琮喃喃道:“你来为谁保守此事?我们救不得三哥,怎生救天下苍生?”他道:“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快说罢!”卫清俊仰起了头,摆出一副傲气的神情,道:“我就是不知道!”
陆尹琮无法,只得在他“筋缩穴”又一点,卫清俊这下宛似全身每一处的筋络都在抽搐,只痛得他好像下了十八层地狱一般,他心中大骇,用发颤的低音道:“我说……我说……”
陆尹琮在他“气海俞穴”和“心俞穴”上揉了揉,卫清俊缓了一口气,心中酸痛,一滴泪掉了下来,道:“已经给大都发文书了。”
众雄一听,都是大惊,陆予思问道:“何时发的文书?”卫清俊道:“三月初五。”
众雄都坐不住了,拥上前来,陆予思喝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卫清俊被陆予思的气势镇住,颤声道:“别的不知什么了。大都还……还没有什么动作或者回信什么的。”
赵容与道:“你可知道那高塔铁笼中的机关怎么弄?”卫清俊道:“铁笼旁镶着一个花盆,往那花盆里浇些水便可以打开笼门了。”萧亦荪听了,发觉与自己那天晚上开启地窖的方法一样,知道卫清俊没有骗他们。赵潺湲道:“今夜一闹,他们必将三哥换个地方关押了。”
陆尹琮道:“十一哥说得是,江浙那边不可能再把三哥关到那里了,而且他们马上就会依大都的指令行事。三月初五,距今已有十日,大都那边马上就有回音了。不是派兵来,就是派书信来!”
陆予思问道:“七弟,你有何想法?”赵容与道:“大都那边既然马上就要有音讯了,那我们从明天开始,就在江浙的要路把守,要么拦到书信,要么拦到人马,总归可以拦得到一个吧!”
众雄都说这个方法好,孟伶笑道:“七哥,还是你鬼主意多!”
卫清俊看着厓海会众雄,心一寸一寸地凉下去,帐外雨声大作,夹杂着风声,好像一场带着呜咽的哭号,他知道江浙行省大势已去,任谁来都难以挽回了!
可他心中究竟还是惦记着江密雨。“各位大侠……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位……那位……”卫清俊嗫嚅着说,“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尽数告诉你们了,你们也要让我……让我看看她了!”陆尹琮道:“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她没事。我们没有为难她!”
“就让我看她一眼好不好?”卫清俊央道。孟伶听了,瞥眼道:“你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子!都到这关头了,还惦记着那小娘!”
陆予思道:“那便让他远远地看一眼好了!”兵士得令,押着他往江密雨的大帐走去。
卫清俊透过半卷的帘帐,看到了凭桌而坐以手支颐的江密雨,那背影清绝消瘦,教一方暗影浸染着。她没有点蜡,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卫清俊看着江密雨的背影,知道她确是安全,心中略感欣慰,想叫她,可是又忍住了。在厓海会大寨中与她见了面,心中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滋味,教他想落泪,心中又漫上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卫清俊想着,就算是丢了官职,也要拼死护住两人的性命,等他们出去,他一定风风光光地迎娶她!
第93章 前功虽重怎料后 单思纵深岂能从 (2)
杭州城内,一片萧索黯然。城中各处的血迹被大雨一冲,浸红了青石板路,好像是深秋泛着涟漪的潭面上落了大片红色枫叶,真有种“血流成河”的感觉。张无轼被救了回来,郎中大夫们正在极力地救治,江从外依旧是缠绵病榻,不得处理大小事务,而卫清俊又被厓海会擒走,现在主持大局的,只有叶襄和叶之文两人了。
叶襄对着刚刚包扎好手的叶之文道:“城楼上的兵士看到,说卫清俊被厓海会抓走了!”与卫清俊在一处的元兵都被杀死,是以在厓海会众雄施展轻功出城时,城楼上的兵士才看到卫清俊被抓走。叶之文恨恨道:“他活该!这下好了,他不是喜欢江密雨么,他俩可以团聚了!”叶襄沉默了半晌,又道:“我们不能和厓海会反贼再打下去了!”叶之文没说话,看着落雨生烟的地面,只觉夜色愈发惨淡。良久,他缓缓道:“也不知朝廷什么时候回信或者派兵!”
两人正说着,却听马蹄声急,一骑人马踏着雨水来到了府衙之前,一个侍卫进来禀报:“两位大人,大都来人!”
叶襄忙道:“快请进来!”随即几个风尘仆仆的人进来,一人道:“请问是江浙平章张大人、江大人么?”叶襄道:“我二人是省里的左、右丞相。两位平章大人都……都病倒了,不方便出来。”那人道:“朝廷公文,请两位丞相大人过目。”
乘着明灭烛光,叶襄、叶之文忙忙地打开来看。原来张无轼写信时没有说到这里的战况严重,让朝廷误以为这里的形势不需要派兵,是以就要江浙省派人将霍泰风押送到大都。
叶之文道:“也好,我们明日就押送那反贼去大都。这下厓海会众贼不会再来与我们作对了!他们要是有本事,便打到大都去,看朝廷不把他们剿灭得干干净净!”
那大都来的几人道:“我等是朝廷侍卫,颇会些功夫,明日可以押送反贼上路。”叶之文笑道:“再好没有,只是要从长计议,使些计策,别让反贼在道上被劫走了才是。”
翌日,一个大车外,霍泰风被那几个大都来的练家子把着,这时候,过来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鬓发泛白,眼神无光,正是江从外。他拿出一份纸包,纸包里包着些粉末,木然地看着霍泰风,问道:“你吃么?”
霍泰风大骂:“这是什么药!老子才不吃!”江从外直直地看着他,良久道:“为了救你,你厓海会兄弟已经费尽了心力,没想到,他们救的却是一个毫无骨气之人!”霍泰风道:“你让我吃毒药好毒死我,难道我也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