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幽雪停,风急掩声,是个杀人的好去处,积雪白浅,印出满地痕迹,刀劈剑砍,在这莹莹大地之上作画一般。
袭整洁白衣的学府子弟面如重枣,脚下或深或浅,猩红的液体带着温度融化了积雪,更似这一副画卷之上添染墨彩,只是凄凉,只是死寂。
“寒师姐,那群家伙来了。”那名脾气有些火爆的男学生手握青锋,原本俊俏的面容上一道从眉间贯连到下颚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染红了半张脸皮。
人如其名寒意冻人的寒青璇,此刻一成不变的冰冷容颜也禁不住血气的摧残变得凝重,到底是常年在学府中修行的学子,不出世如何知世间险恶,不杀人又怎懂恶从何来,纵然是天骄可与那些刀尖舔血的莽夫一比,瘦狼追壮羊,一路的谨小慎微,始终都显得稚嫩。
杀机不加隐藏的透过远处的山脉,如寒日中的火把耀眼,温暖,却不是他们这些飘零的雪花愿意靠近的存在,因为他们只是猎物,而猎手如期而来。
“唰。”滔天声浪负压而来,一股磅礴的气机洞穿长空直追众人,顿时整个空间为之一颤。
噔,古剑出鞘,凌厉的锋芒倒转腾飞,灵气如泉涌一般充斥而出,地面积雪顿时凝聚腾飞,化作漫天飞花,将整片空间凝出一处冰雪天地,那股无尽的气机行至半寸,便再难进分毫,四散冻结,寒青璇立于其间,如同一位掌控风暴的神女,神圣却充满凄凄。
“程涛,你们先走,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穆师妹安全,现在你是里面资历最老的人,这些师弟妹的生死就交给你了,带他们去一气宗。”
程涛看着那柄古剑上凝结的霜雾,当这层寒意彻底爆发之际,便是那位冰冻佳人消香玉陨之时,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阻碍对方片刻脚程,从眉间伤口渗出的血珠被瞬间冻结,微微颤抖的嘴角,没来由的想起苏问那句让他很生气的话,不过如此,真的很可笑。
穆巧巧看着那道屹立于风雪之中的身影,她不明白,生命何其宝贵,当过年西蜀破国之时,爷爷负荆跪拜于殿门之前,先皇扶起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接过对方手中利剑,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换,没有任何话语,便自刎于阶前,鲜血溅在大雄宝殿前的石柱子,比上面的红漆还要红,却用一条命救下了皇城外百万蜀民。
在众多生死前,就是皇帝的性命都算不得什么,可为什么这一群总不讨自己欢喜,似乎也并不喜欢自己的呆脑壳不过为了一句话,便要死在这里,很明显的是那些从南唐追到北魏的家伙并不敢对自己动手。
她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就像吃了苏文一顿饭,就大方的将那枚价值连城的神木雕送给对方,这是爷爷告诉他的道理,人生在世唯有坦荡,才能活的无所畏惧,不管南唐皇帝的招揽,蜀地百姓的恭迎,西蜀灭亡的那日,这位倔强的老者在皇城废墟边上建了一座木屋,一住便是二十年。
“你们都走吧!我不去咯,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最多是把我带回去,回去我会自己和爷爷说清楚的。”小丫头一屁股坐在旁边从雪堆中露出的干净石块。
不远处,呼啸的风声夹杂着浓浓的肃杀之气,让这些惊弓之鸟的学府弟子不由的紧握住手中的宝剑,那原本是在书院中高挂居室,每每无事便会取下来细心擦拭的身外物,何曾想过会用来杀人,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便是入睡都需紧握手中。
这本该是算不得困难的任务,不知为何从他们离开学府时,便仿佛被某人看在了眼中,一路上阻拦他们的有江湖杀手,有门派修者,更是在即将离境时遭遇到了南唐军队的冲击,但他们是学府学生,所以尽管艰辛但仍是走到了这里,可是这一次来的人终于让他们感到绝望。
“程师兄,你快阻止寒师姐,不然她会死的。”一名学府弟子声嘶力竭的说道,那名半个身子都已经被风雪包裹的女子,神色坚毅,只是悬在身前古剑已然出现了裂纹。
掠寒阵,学府里一本高深秘技,以自身为阵眼调动天地灵气幻化大阵,一旦催动,除非外力强行打破,否则绝无停止的可能,直到整片空间被彻底冰封,连同自己化作一片琉璃世界。
程涛犹豫不决,好不容易决定下来的心意在这一刻出现了动摇,就在这时,即将与阵法融为一体的寒青璇平静的说道:“程涛,帮我个忙。”
以为对方改变主意的程涛欣喜的说道:“好,我这就救你出来。”即使这会损伤对方的根基,但总好过丢了性命。
寒青璇摇了摇头,冰冷的面颊生疏的露出一抹笑意,看着坐在石堆上拼命搅动着衣角的下丫头,说道:“这一路我们被你这个小丫头数落的很没面子,但你说的没错,我们的骄傲来自于学府,到头来却连学府的身份都不敢表明,程涛,借你的徽章一用,沽名钓誉也好,骄傲也罢,在这里的是学府寒青璇。”
程涛紧绷着脸颊,在对方平静的目光下,突然觉得方才的想法是何等的自惭形愧,颤巍巍的将自己视为生命的学府徽章取出,这一幕很悲壮,有人忍不住哭泣,也有人强撑着内心的崩溃,他们的骄傲来自于学府,那么学府便是他们的一切。
“我们也留下,程师兄,你带着小丫头先走吧!是我们无能,但不能侮辱了学府的名字,我们就是用命也会给你争取足够的时间。”先前那名学子热血的说道,他们没有寒青璇那种自损三千伤敌八百的手段,但他们同样是学府弟子,同样有自己的骄傲。
程涛深吸这几口气,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此刻只恨自己的弱小,如果用自己一个人的性命能够换回其余人的生死,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可是此刻有比他们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学府。
一定会有人死去,因为这是最好的决定,但死并不是最难的事,背负同伴生死的家伙才是最难熬的那个,不管是程涛还是穆巧巧都是如此。
“虽然你老是教我那些无聊的礼法,但是你人不错,小哥哥说的没错,如果你肯多笑一些的话,肯定更好看,所以你不要死在这里,你们都不要死,不然我会很难过。”穆巧巧看着寒青璇和众人学着苏问的口气认真的说道,这一路每位师兄姐除了啰嗦以外对自己都是极好,但这根本不是理所应当。
“过栈道的时候,你明明很怕高,却一直拉着我的手把我护到身前,我自幼在山道上长大,闭到眼睛都不会掉下去。”小丫头指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师兄说道。
“在林子过夜那天晚上,突然下雨,你给我打了一晚上的伞,结果自己淋得全湿,后来青璇姐姐给我说咯,你这个呆脑壳。”
“还有你,第一次被偷袭的时候,你胸口中了一剑,以为我没看见,笑着跟我说别怕,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可是他们根本就不会伤害我,反而是你无端端的多挨了好几剑,真是呆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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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穆巧巧指着程涛,那个脸上永远带着骄傲和自命不凡的家伙,即便是此刻脸上那道惊心动魄的刀口都无法让他丢下面子的皱紧眉头叫出一声来,“这一路上你受伤最多,明明很关心别人,非要摆起一张臭脸,过大江里时候,你走在最前面,脚踝被箭射穿咯,也不肯让别人扶一下,因为你晓得你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呆脑壳。”
小丫头越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越红润起来,最后隐隐带着哭腔,这些她口中的呆脑壳,他们有时让人生气,让人觉得距千里之外的冷漠,可是这些被视为天骄的他们也是人,甚至大多在进入学府之前都是苦命的人家,他们古怪,骄傲,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可就是这么一群自负的人却为了学府的一个命令放下了所有,甚至是最重要的生命。
她无法理解此刻这些可爱的的人放弃所有只为让自己能够进入学府,那不过是一座房子,有一座比家里的木门大一些的大红门而已,她想不通,也不想他们再受伤,所以她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