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宴饮足足闹了三日,除了圣人在神都苑与群臣玩乐,东都城中平素就是享乐之地的各个园子也是欢饮达旦,于崇家中自然少不了热闹,绣了菖蒲纹的桃红色纱绫从大门挂到了正堂,每日喝掉的酒坛堆在地上都能铺满一面院墙,他从青州等地新招的舞姬精心教养了半年,此次一放出来就得了满堂喝彩,尤其是一女子今年不过十六,细腰明目,妩媚多情,于崇深喜,唤到了身边细细问过,取名为“青玉奴”。
最后这日,原本在前一日已经离了于府的郑裘又匆匆而来,于崇正敞着衣裳正在跟青玉奴举着金玲跳舞,飘飘然似登临九天,被他打断,脸上不免有些不悦。
“广集,佳节之时,究竟何事让你如此舍欢喜而心忧啊?”
“于大卿!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嗯?”于崇眨了眨几乎被酒水泡涨的眼皮,“哪里打起来了?蛮族打过来了?”
郑裘一张胖脸涨得通红,连声道:“不是蛮族,是中书侍郎杜晓,他与那凶狼打起来了!”
定远公归朝还不到两月,东都城内“虎狼”之类的称呼几被她卷了个干净。
于崇虽然快被酒腌透了,也明白这是中书侍郎杜晓对上了定远公卫臻。
“究竟怎么回事?你快与我分说清楚。”
端起一盏冷酒抹在脸上,他的眼神清明了几分。
这事起因还在杜晓那侄儿大理寺少卿杜明辛身上。
杜明辛一意与那北疆的承影将军交好,还由着外面都说他们二人乃是断袖,如今承影将军自陈乃是女子,皇后便以杜明辛毁人清誉为由要杜明辛娶了承影将军,若真嫁到了东都杜家,承影将军如何还能掌军?承影将军便拒了,还说自家“蛮族不灭,不言成家”。
到此,于崇也是听说过的。
后面的事情,就出乎了他所预料。
杜明辛本在大理寺当值,却一直没有归家,若是往常,这等浪荡子几日不归家也是有的,可正逢此事,杜家就到处打听,这才知道定远公竟然掠了他回了定远公府。
杜家先是遣了家人带了帖子去了往国公府,却连家人都没了消息,杜光义亲去旌善坊定远公府,却不得其门而入,第二日一早,杜明辛好歹回了府中,也不知是与家中说了什么,他叔父杜晓当日就递了奏本。
因是佳节辍朝之时,门下侍郎并不当值,给事中查检抄录奏本之时看到其中内容,忍不住传阅左右,便让其中内容流了出来。
中书侍郎杜晓诉镇国定远公卫臻不忠、不孝、不悌。
听闻此事,于崇一把自郑裘手中夺来了那奏本的抄本。
一字一字细细看完,他哈哈一笑将奏本甩回了郑裘手中
“不忠不孝不悌?我还以为是抓住了定远公什么大罪状,结果所谓不忠就是什么拥兵擅权,不孝就是没给卫泫修坟,不悌就是没有好好训戒皇后让她不要干涉国政,桩桩都有可辩驳之处,件件都伤不到卫臻的血肉,算得上什么大罪状?杜少卿对承影将军的心思,那日我府上你还没看出来?小儿女情思将断,必要有番纠缠,怕是回去说了些非卿不娶的混账话,惹得杜晓那只装死的瘟猫又炸了尾毛罢了。单看此本,卫臻也不会与他多做计较。”
于崇正要再将“青玉奴”拉回到怀中,就听郑裘又说:“可定远公得知了此事,已然上书自辩,那奏本亦流了出来,修坟和训诫皇后之事都还好说,至于拥兵擅权,她为自证清白,已请交出丰州督府,亦不再管边市一事。”
“什么?”
于崇猛地推开自己身旁之人,怒瞪着大眼看着郑裘:“那匹夫!杜晓那匹夫!去惹卫臻作甚!”
左右思量,他深吸一口气,道:
“姜老狗如今正虎视眈眈,必要让卫臻将她的奏本在朝议之前退回来!”
左右看看,于崇大掌一拍:“今日饮宴你们且自便。”
说完,他转身入了后宅。
“我早就派了人往北疆附近打探消息,到了汾州一带就听说了有一队乌护的商队被带进了太原城中。这般看来,北疆不仅有了乌护的金饼,还有了不少乌护的商队,说不定那定远公突然说丰州之事不再继续,恐怕是打算独吞了这边市之利,不肯再分薄给各家,若真如此,就是那杜瘟猫害了我等!”
带着酒气的丝袍自然是不能穿着出门的,他换了衣衫对郑裘道:“我去找陆蔚,你去看看裴道真可在,若在,无论如何让他同来陆蔚府上。”
见于崇急匆匆走了,郑裘也快步往外走去,却没往裴道真府上去,只使了一仆从带着帖子去叫裴道真,至于他自己,坐着马车却一路先回府去了。
真有越过了北疆的乌护商队?
此事他为何今日才知道?
于家财力雄厚,只要丰州事成,他们自然少不了六标之一,所以于崇只怕此事不成,他郑家却不同,纵然丰州事成,他们也并无十全把握取到那标,之前他谋边市之利乃是与于家合谋,可如今于崇知道了商队之事却今日才说,让郑裘的心里不由得思量起来。
通商之利,于家就真会与郑氏休戚与共么?
若是通商不成,北□□吞此利,他们郑氏又何去何从?
坐在马车上,郑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