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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草原新娘3(第1页)

你这个人想要什么?你想买我的最后一点活力,用来满足你的欲望?你走开吧!巷子里有的是女人,她们会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以最便宜的价钱卖给你。我没有什么可卖的了,只有残留的断断续续的一口气,死神很快就要用坟墓的休闲来换取它了!”

我走近她的床。她的这几句话使我心痛不已,因为那正是她不幸故事的概述。我的情感随话语流出,满怀希望地说:

“玛尔塔,你别怕!我到你这里来,并非作为饥饿的野兽,而是一个深感痛心的人。我是一个黎巴嫩人,曾在杉树林附近的山谷中和乡村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玛尔塔,你不要害怕我!”

她听我这么一说,感到这些话发自一颗与她一道深感痛苦的心灵的深处,于是她在自己的床上颤抖起来,酷似冬季寒风前的光秃秃的树枝。她双手捂住脸,仿佛在竭力阻止自己回忆那甜蜜而可怕、美丽而苦涩的往日。一阵搀杂着叹息的寂静过后,她的脸出现在战栗着的两个手掌之间,我看见她那两只凹陷的眼睛正注视着竖在屋内空间里的一种不可见的什么东西,两片干枯的嘴唇失望地颤动着,喉中发出临终者那种“咯咯”的声音,并且伴随着时断时续的深深的呻吟声。乞求同情、怜悯之情发出的声音,随即又被虚弱、痛苦收回。她用这样的声音说:

“你既然是为了行善和表示同情而来,那就让苍天代替我报偿你,如果对失足者表示善心,对下贱人表示同情是件好事的话!不过,我还是要求你从哪里来返回哪里去。因为你站在这个地方会使你蒙受耻辱和责备,同情我会使你丢掉脸面和受到侮辱。趁还没有人看见你在这充满猪的肮脏的无耻龌龊房间里落脚,快回去吧!用你的衣服遮住你的脸,赶快走吧,免得过路人认出你来。充满你心的怜悯之情无法还回我的贞洁,也抹不掉我的污点,更移不开已深入我内心的死神那强有力的手。我是被我的不幸和罪过抛入这黑暗深渊的,请你不要出于同情心而使你接近我的污点。我像居于坟墓里的麻风病患者,你千万不要接近我;如若不然,大学会把你当作品德败坏的学生,将你开除出大学校门。你现在就回去吧!请不要在那神圣的山谷里提及我的名字!要知道,牧羊人担心自己的羊群受害,会拒绝收留患了疥癣的母绵羊。如果提到我,你就说玛尔塔·芭妮娅已经死了,别的什么也不要讲。”

之后,她拉住儿子那双小手,温情地吻了吻,叹着气说:

“人们将用讥讽、蔑视的目光望着我的孩子,说:‘这是罪恶之果!这是妓女玛尔塔的儿子!这是耻辱之子!这是意外之子!’他们还有更多说法,因为他们是视而不见的瞎子,听而不闻的愚人,他们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曾以自己的痛苦和泪水净洁过孩子的童年,曾用自己的不幸和灾难换取过孩子的生活之资。我就要死去,留下一个孤儿,在巷宇里的孩子们中间,独自苦难地生活着。我留给他的只有使他羞愧的可怕记忆,如果他是个无名的胆小鬼;也许那可怕的记忆使他热血沸腾,如果他是个正直的勇士。苍天若能保佑他长大成为一个坚强的人,定能帮助他收拾那个对他和他的母亲犯下罪的孽种。假若他不幸夭折,挣脱了岁月的罗网,会发现我正在那光明、休闲之地期盼着他的到来!”

我的心默示我说:

“玛尔塔,即使你居于坟墓中,你也不像患麻风病的人;哪怕生活将你置入污秽者当中,你也不是肮脏的女性。肉体上的污垢玷污不了纯洁的灵魂,厚厚的积雪不能泯灭活的种子。这种生活不过是痛苦的打谷场。不过,最不幸的还是被丢弃在打谷场之外的谷穗,因为蚂蚁要来搬运,天上的鸟儿要来啄食,无缘进入田地主人的粮仓。玛尔塔,你是受了虐待的人,虐待你的便是豪宅阔少,钱财很多,心灵却十分渺小。你受了迫害,被人看不起。对于一个人来说,宁可成为受压迫者,也不做压迫者;宁可因天性懦弱而牺牲,也不做用拳头砸碎生命鲜花的强者,更不做以自己的偏好歪曲美好情感的人。玛尔塔,心灵是从神性锁链上脱落下来的一只金环,烈火熔化了这只金环,改变了它的外貌,抹去了它的圆形之美。但是,烈火不能把黄金变成别的物质,反而使之更加光亮,而该死的枯木、干草,只要火一来,便被火吞噬,使之变成灰烬,随风而被遍撒在沙漠之上……

“玛尔塔,你是被隐藏在人类殿堂里的野兽之蹄踏碎的一朵鲜花。那鞋子将你残酷地践踏,但它不能把你的芳香湮没。你的芳香将与寡妇的号丧、孤儿的叫喊、贫苦人的叹息声一起升腾至高天,那才是公正、怜悯的源泉。玛尔塔,你是被践踏的一朵鲜花,而不是踏花的脚,这足以使你感到自慰!”

我说话时,玛尔塔一直留神聆听。这一番安慰照亮了她那枯黄的面容,就像夕阳那柔和的光照亮了云霞。之后,她示意我坐在床边。我坐下后,试图向她那有话要说的面容上问她那痛苦内心中隐藏的秘密。这是一张知道自己将要归天者的面容。这是一张正值青春妙龄女子的面容,而她已感觉到死神的脚步声正响在她那破烂的床四周。这是一张被抛弃的女人的面容:昔日,她曾在充满生机和力量的黎巴嫩山谷里欢快地生活着;如今她虚弱不堪,正等待着从生活的桎梏中解脱出来。

一阵令人伤感的寂静过后,玛尔塔集中全部剩余的力量,泪水和着话语流淌,心灵随着呼吸上扬,说道:

“是啊,我受尽了虐待,我是隐藏在人群中的野兽的牺牲品。我是被脚踩碎的一朵鲜花。我正坐在那眼泉边时,一个骑马人走来……他同我说话时是那样温柔和气。他说我很美,说他爱上了我,决不抛弃我,还说荒原上野兽成群,山谷是飞鸟和胡狼居住的地方……之后,他走近我,把我搂在怀里,亲吻我;在那之前,我从未尝过亲吻的滋味,因为我是个孤女。后来,他将我扶上马背,坐在他的身后,将我带到一座独立的豪华住宅。接着,他取来丝绸衣、香水、美食和琼浆……他做这一切,面带微微笑容,掩盖着他的内心意向;借温柔的话语和友善的手势,遮掩着他的身中兽欲……他借我的肉体满足他的欲望,使我心灵蒙受屈辱之后,便离开了我,在我的腹中留下了一柄盛燃的活火炬,从我的肝中汲取营养,很快生长,然后从痛苦的烟雾和哭号的苦涩中来到了这个黑暗天地……”

她稍稍吸了一口气,接着说:

“就这样,我的生命分成了两段:一段是虚弱痛苦的;另一段是微小的,在夜的寂静中高声呐喊,要求返回广阔天空。在那座孤零零的房子里,那个负心汉抛下了我和我的婴儿,我们开始备受饥饿、寒冷和寂独的折磨。我们求助无人,只有哭泣落泪;我们欲诉无门,只有恐惧忧虑……

“那个负心汉的伙伴们得知我的处境艰难,晓得我一贫如洗,软弱可欺,于是一个接一个地来找我,都想用金钱买我的贞操,用面饼换我的肉体的尊严……天哪,我多少次都想抓住我的灵魂,将之献给永恒世界,很快我又放开了,因为它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而是我与我的孩子共有的;苍天把他从天下赶到这个世界上来,就像使我远离美好生活,将我抛入了这无底深渊……现在,时辰已近,我的死神新郎别离之后已经到来,以便将我带到它那柔软舒适的床上!”

一阵深沉的、类似被散魂触摸的寂静过后,玛尔塔抬起被死神阴影遮住的眼睛,平静地说:

“看不见的公正啊,隐藏在这些可怕景象之后的公正啊,你呀,你听得见我这即将告别人间的灵魂的号丧,你也听得见我这颗被人轻视之心的呼声。我只有向你求助,我只能向你央告。我求你用你的左手接纳我的灵魂!”

她已精疲力竭,叹息声也已微弱。她痛苦、怜惜地看了儿子一眼,然后缓缓地移开目光,用几乎听不到的细微声音说:

“我们的在天之父……但期你的芳名永远神圣……但愿你的王权普及凡界……让你的意愿像在天上那样,在地上也化为现实,宽恕我们的罪过吧!”

她的话音终断了,只剩下嘴唇蠕动了片刻,随着全身活动的平息也停止下来。之后,她抽搐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眼色变白,灵魂离去。她的双眼仍然在凝视着不可见之物。

黎明时分,玛尔塔·芭妮娅的尸体被安放在一口木棺里,由两个穷人抬着,埋葬在远离贝鲁特城的一块荒地里。神父们拒绝为她的遗体祈祷,也不同意将她的遗骨安葬在十字架守护的墓地。到远离城市的土坑为她送葬的,只有她的儿子和另外一个青年,现实生活中的灾难已经使青年学会同情。

痴癫约翰

夏日里,约翰每天都要下地,总是牵着牛,扛着犁杖。牵着牛,小牛犊紧紧跟着母牛。他边走边聆听着燕子的鸣唱和树叶的沙沙响声。中午时分,他走到流淌在绿色草原低洼地上的一条小溪边,在那里吃干粮,而掉在青草上的面饼碎屑,则是留给鸟儿们啄食的。夜幕垂降,当夕阳从天空中收回自己的余晖时,他便返回坐落在黎巴嫩北部的能够俯视到乡村和农田的简陋茅屋。他静静地与年迈父母坐在一起,留心聆听父母那充满世代故事的谈话,他感到困意逼近,也觉得心旷神怡。

冬天,约翰总是靠近炉火取暖,边听着寒风怒吼和各种哀号的声音,边深思着四季如何更替,同时透过墙上的小孔眺望被白雪覆盖的山谷。他发现那光秃秃的树木就像一伙穷苦人,被赶到野外,在严寒与烈风之中瑟瑟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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