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之心中大吃一惊,望着王瓒:“大司马?”
零陵郡在蜀郡以北,占据江险,乃巴蜀通往中原的门户。古时巴蜀土人曾几次叛乱,皆被挡在零陵之外。如今濮阳王占据巴郡,朝廷仍有蜀郡;而濮阳王才起兵,便传来顾铣坐镇零陵的消息,可谓时机正当。
王瓒看向馥之,神色淡淡:“大司马既至,你也不必留在成郡,若身体受得,我这两日便遣舟送你到零陵。”
馥之却没有说话,过了会,微微颔首。
鱼羹
夜色沉沉,月亮带着一圈朦胧的华光,挂在峡谷上头逼仄的天幕之间。
水流不算平缓,哗哗的声音不绝于耳,风卷着清冽的寒气掠过颊边,蔡缨只觉一阵激灵,不由地拢紧身上的皮裘。
江水在面前淌过,却黑黝黝的,看不清面目。蔡缨忽然记起上次像这般在舟上看夜色,还是幼时随父亲来巴郡的时候。当年,他们从京城出发,乘车走了将近十日才坐上大舟。蔡缨第一次出远门,万事皆好奇不已,而第一次在舟上过夜时,她一面担心着乳母故事里的鬼怪,却又一面东看西看,搅得父亲不得安宁。
如今再见到这景象,竟只剩自己一人了。
蔡缨深吸口气,努力压下眼眶中涌起的酸涩。她不禁伸手向怀中,触到父亲留下的绢书,手停了停,却没有勇气拿出来。这时,指尖触到一片纸一样的东西,心中微动,蔡缨将它取了出来。
月亮在天上静静地挂着,渐渐斜向峡谷的另一侧。光照淡淡撒下,照在那纸上,只见面上白白净净,无丁点墨迹。蔡缨先前曾将它仔细查看过一番,现在再看,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蔡畅在血书上吩咐蔡缨将这纸片收好,且要她出了巴郡再交给谢臻。蔡缨琢磨着父亲的话,思忖着这纸片必不是寻常之物,却也多了个心眼,将它与血书贴身藏起,从未在谢臻一行人面前展露。
自从出了蒲岭,他们挑着隐蔽的山野小道赶了两日路程,又上了大舟,谢臻对蔡缨始终以礼相待;那日在蒲岭碰面之后,二人间的交谈也不过寥寥,谢臻从未问起过与这纸片有关的事。
是自己多心了么?蔡缨望着天边光照隐约的几颗寒星,有些出神。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蔡缨一惊,不着痕迹地将纸片收回怀中,片刻,转回头去。月光不甚明朗,一人修长的轮廓勉强可辨,却是谢臻。
蔡缨怔了怔。
谢臻似乎也发现了蔡缨,走过来,片刻,道:“女君仍未歇息?”
蔡缨摇摇头,道:“来透透气。”说罢,看看他:“使君亦未歇下。”
谢臻没有说话,夜色下,表情不辨。
“往事已矣,女君多想无益。明日还须赶路,湍流多险,须养足精神。”过了会,他缓缓地低声道。
蔡缨知他一贯冷静,这话虽在理,却是说得轻巧,心中仍不由得生出些抵触的恼意。
“知晓了。”她转过头去,淡淡道。
谢臻看看她,不再言语,未几,转身离开。
“濮阳王竟真的反了。”新安侯府中,窦宽将手中的信丢在案上,长叹一声。
大长公主闻言,抬起头来。她看看那文书,放下手中的汤匙,缓缓地拭拭嘴唇。旁边的侍婢见状,忙过来将她面前的汤碗撤下。
“他迟早必反,何怪乎。”大长公主淡淡道。
窦宽看向她,片刻,忽而道:“诸王怎不见动静?”
“动静?”大长公主浅笑:“如何动静?濮阳王刚反,巴郡面前就来了大司马,何人敢应?”
窦宽想了想,颔首:“今上动作甚速。只怕濮阳王太子烧死之时便已预下了今日。”说着,他一皱眉,向大长公主低声道:“我今日可听得宫中内侍说,那王太子一行人的尸骨还在廷尉署。”
“哦?”大长公主看向窦宽,满面讶异,片刻,唇边却渐渐浮起微笑。
她眼睛微微眯起,意味深长:“不想我那皇兄倒是个急性的呢。”
夜色渐深,室中明灯荧荧。
大长公主坐在妆台前,双目阖着,由着侍婢将头上饰物一一卸下。过了会,她听到侍婢轻声告退,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在身后退去。
“阿万。”大长公主忽而道。
何万闻得,停下脚步:“在。”说着,走了回来。
大长公主睁开眼睛:“巴郡开战,至今可有了三日?”
何万想了想,道:“巴郡至京中,路途遥远,即便烽火传号,也是今日方得信,当有了三日。”
“果真在蜀郡与大司马当面交锋?”
“正是。”何万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