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煜表情凝重地拉过桑离的手,与她一起站到桑悦诚的遗体前,化了妆的桑悦诚看起来越发像是睡着了,桑离一恍惚,脱口而出:“爸——”
身后的常青猛地一震,抬头盯着桑离看:这个称呼,有多少年没听到桑离喊出口?
桑离好像也意识到什么,自己愕然地收了口。
还是马煜接过了她的话,也唤一声:“爸——”
桑离愣一下,扭头看马煜,却看见他神情肃然地看着桑悦诚,语速缓慢,像是发誓:“爸,您放心,我会对桑离好,一辈子。如果您在天有灵,请您保佑我们,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他紧紧握住桑离的手,他的目光那么虔诚,带着沉痛的哀伤,却也有最真挚的企盼。
寂静的灵堂里,桑离的泪水终于再度涌出来。
这个男人,他知不知道这样的誓言有多重?
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间、这样的逝者面前,他却如此郑重而庄严地许下一个一辈子的誓言?
他不怕吗?不怕那个叫做桑离的扫把星,不怕她可能带来的噩运?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这个一直被自己当作一个影子一样偶尔想起来、偶尔又会忘记的男人,他真的铁了心,不想只做她生命中的那个配角?
哪怕她把爱给了向宁,把不舍给了沈捷,他却仍然站在那里,在她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告诉她:他在等,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转身,就会看见他的怀抱。
是有温暖,有爱,有家,有笑声,有琐碎而真实的幸福的怀抱。
追悼会散后,是马煜捧着骨灰盒,与桑离、常青一起去往骨灰存放室。
常青有些难过:“都说入土为安,小离,你应该把你爸爸送到你妈妈身边。”
桑离却静静地答她:“阿姨,我想,如果真的要爸爸选择,他可能更希望永远陪着你,毕竟这么多年,他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有过日子的感觉。”
常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桑离,桑离急忙解释:“您别误会,我只是觉得,爸爸更想等着……”
说不下去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正确表达自己的善意。
还是常青先握住了桑离的手,有些哽咽:“小离,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她抬头,看着桑离,含着泪淡淡地微笑:“谢谢你。”
她吁口气,欣慰地看着桑离和马煜:“二十年,时间真快……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就和淼淼一起合葬我们吧,这样,到了天上总还算是有个伴儿……”
她仰起头看天空,骄阳似火,似乎就要烤干了人的眼泪。桑离看着常青发间一点零星的白色,突然那么心酸。
A…2
当晚,是已经冷清了许久的桑家第一次亮起晚餐的灯光。桑离正和常青一起准备晚饭时手机响,她拿起来看,是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手术成功。
发信人,田淼。
一颗大石,终于落了地。
桑离在厨房里长吁一口气,常青看到了,随口问一句:“有事吗?”
桑离摇摇头:“没有。”
常青探头看看屋外的马煜,转身把桑离往外赶:“你出去陪陪马煜吧,他没来过咱这里,你陪他上街转转,或者去海边看看。”
桑离还要说什么,常青却执拗得很,仍旧还是把桑离推出门。
是傍晚了,海边城市的风已经开始微微的凉。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晚餐,行人也在忙着往家赶。桑离和马煜肩并肩在街上走,偶尔桑离会指给马煜看:这里,是我小学同学的家;这里,是我小时候和南杨捉迷藏的地方;这里曾经有个纪念碑,不过后来被移走了……
马煜安静地倾听,时常“嗯嗯啊啊”地答应几声,时光静谧,是难得的安然。
中间途径一家小书店,桑离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回身拽马煜的胳膊,问他:“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
马煜点头,信步随她走进去。书店不大,外面一半多是当月的杂志,里面几个有限的杂志,摆放的也都是些畅销书。
桑离一排排地看过去,突然,视线就凝固在了一处。
马煜站在她身后翻一本《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许久不见身后有响动,回头,就看见桑离一个人呆呆地盯着书架上的一本书看。
柔和的淡色封面,隐约的玫瑰图案,衬着右上角黑色的书名:《芬芳岁月》。
封面左下角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中年男人风度翩翩,身边的女子雍容高贵,身后站着英俊的男孩子,两手搭在父母肩上,笑起来的样子阳光灿烂——倘若这样的情景算不上“天伦之乐”,那么还有什么能衬得起这四个字?
或许也是见桑离对这本书过于关注,看店的年轻女孩子走过来热情地介绍:“这本书不错啊,旁边艺校的学生好多过来买的。梁炜菘嘛,本身就是名人,他老婆又是这么有钱,以前都不知道啊,看了才知道原来有钱人也可以过得这么幸福。艺校的学生说买这本书不光可以了解偶像的生活,还可以当作是服饰指南来看,里面有梁炜菘老婆的照片,一身名牌,可漂亮了……”
桑离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那本书,过很久才伸手取下来,捧在手中,翻开内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