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我去给慧海师兄找鞋子。”
释空转过头,双眼放空似的看了一眼释圆,“都说黄泉路上有狗,路也坎坷,没有鞋,慧海师兄路上要受苦的。”
小和尚似喃喃自语般回答释圆的话,他说得认认真真,唯独平日里那双黑亮的瞳眸之中失去了光。
“天还没亮,”释圆道,“要去天亮后,师兄陪你去。”
“这和天亮不天亮有什么关系?鞋,我要去找那只鞋——”
释空只是碎碎念地重复着,说着就要挣开释圆的手,释圆却死活不肯放手,释空跟他拉扯一翻未果,此时却有些回过神来,他眨眨眼看着释圆:“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有。”
“那你为何不让我去?”
“夜晚看不清路,师兄怕你摔下山,慧海已经够叫人难过,师兄不想再因为另外一个人难过。”
“……”释空不说话了,他盯着释圆看了一会儿,良久,他那黑色的瞳眸突然亮了下最后归于沉寂,他摇摇头,轻轻后退,这一次他挣脱开了释圆的手,“可是师兄,我在你的眼中看不见你说的‘难过’。”
释圆停顿了下,而后他只是淡淡道:“你还小,什么都不懂,等你长大了,师兄再告诉你这些。”
“算了,我也不想听。”
释空抬起手擦擦鼻涕和眼泪,最后看了释圆一眼,随后转身往后山去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后山此时空无一人,原本应当在那里的那个龙人已经不见踪影,在之前慧海倒下的地方,端端正正地放着慧海掉落的那只鞋。
这只鞋子应该是在山半路掉的。
应该是他背慧海时,那龙人跟在自己身后走了一段路,顺手便将这鞋子捡起了……至于他到底跟着自己走了多远,释空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
释空上前,宝贝似的将慧海的鞋子捡起来抱在怀中,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鞋子还下压着张纸条,上书“寺内有妖自行保重”八字……
释空捏着那张字条看了很久,然后将它揉成一团撕碎了扔进泉水里——
妖?释空看着那被泉水冲刷的巨石心想,你不就是妖么?
……
圆海亦在佛堂前亲自诵经超度三天三夜,并着手安排葬礼,慧海的尸体没有停留过久等到所谓头七便被匆匆火化——临火化之前,是圆海师父亲自替他净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于是慧海躺在枯枝架成的架子上,面色安详犹如睡着一般。
他浑身上下被遮的严严实实,就连脖子上都缠绕上了绷带,于是大概也没有人知道,那绷带之下掩盖着的、才显现出来不久的深紫色勒痕的狰狞恐怖……
然而没人知道,释空却知道。
站在那熊熊燃烧的火边,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目睹了那一幕还算是偶然。
话要说到这些天他夜夜失眠,白日精神恍惚,再加上原本寺内便沉闷安宁,只能靠着平日里慧海瞎胡闹增添一丝丝生气,然而如今慧海死了——也正因为他的死亡——整座安乐寺白日里安静得似被人施展了噤声咒法,而到了夜晚,更像是一种孤坟。
释空每夜难以入眠,难得浅眠也总是被噩梦惊醒,梦中他在河边翻过慧海时,他总是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只是哭着用那双凹陷的双眼看着释空,碎碎念着一些话语——
我的佛珠呀……
我好脏。
让我在泉水里洗洗净。
那东西不舒服,拿出来呀,释空,你替我将那东西拿出来,否则我没办法安心上路。
释空,别去相思树下。
……
每至此,释空便被从噩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