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央坚赞在东平城的将军府中接见了这一位同样来自大明的使臣。
那巡西使叫黄新汉,原是溧阳人士。他早年从军,而后因着一副秉公无私的做派被赏识,遂提拔至京城。而后因出身清贫,毫无背景,竟未被重用。只因这巡西使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便落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到以为是自己时来运转,终于到朝廷需要他的时候了。
众人只见那黄新汉一身暗红衣裳,并一双黑色锦靴,那通身的气派,像是将大明朝的朝服一应穿了来。只见他眉眼生的倒是硬朗,一对剑眉入鬓,一双眼睛凌厉而不近人情,一张薄唇更显冷漠。
众人瞧他不像个文官,倒像是个武将。因其长相并不亲和,官衔也颇高,并没有人敢上前与他说话。也只有景唐走上前去,以下官的礼节问候了几句,只见他一横眉道:&ldo;我道是车玉侯世子何故在西洲停滞了如此之久,原来是乐不思蜀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了。一年又五个月过去了,原是爬着也早该到了!&rdo;
景唐脸色微变,却碍于场面并不能与他计较,只淡淡行了一礼退到一旁。
海月站在一旁,只听他这一番话,原先就有些不好的情绪更觉得气血上涌:&ldo;巡西使好大的口气。我祭酒镖局拼死才将使臣大人护送到象泉国,使臣大人又凭一己之力才说服赞普出兵,敢问那时大人何在?难不成,在翰林院绣花?&rdo;
黄新汉脸上青一片白一片,怒目圆睁地瞪向海月:&ldo;我当是谁,原来这位便是骠骑将军。车玉侯眼光如旧啊,依旧选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武将出来,莫不让人笑我大明无人,竟要一女子为国征战?&rdo;
景唐听了他的话,便险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被身边的曾侍卫劝住,未曾擅动。
海月知道他在暗讽景唐推举徐尽扬一事,却并不恼怒,笑道:&ldo;黄大人倒是正经军武出身,我一介江湖草莽自是比不得的。&rdo;
黄新汉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刚想多说几句,便听她抢先道:&ldo;黄大人笑我力弱,不能为大明征战。可我如今是御笔亲封的骠骑将军,又是象泉赞普亲封的玄歌将军,大人究竟是觉得哪位判断有误呢?&rdo;
黄新汉立刻便失了声,半晌才向江央坚赞拜道:&ldo;微臣失言,还望赞普恕罪。&rdo;
江央坚赞眼睛瞟向海月,唇边浮起一阵淡淡的笑意,旋即立刻收起,道:&ldo;使臣莫不是怀疑我与大明皇帝的眼光?玄歌将军助我军连克东平、朱雀两关,有汗马功劳,如何能是你随便质疑的?&rdo;
&ldo;微臣眼拙,请赞普恕罪。&rdo;
人群四散而去,海月刚准备去校场,却被景唐拦了下来。
&ldo;今日……多谢你替我解围。&rdo;
&ldo;无妨,我只是说了该说的。你的辛苦自然被旁人看在眼里,那是你的努力,无需谢我。&rdo;海月淡淡一笑,行礼退去。
&ldo;海月,最近风大,记得多擦些药膏。&rdo;
她没有回头,就连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可是在她心里,仿佛一阵铺天盖地的海啸席卷而来,几乎要冲垮她的一切防线。
六月的天气并不像中州那般炎热。甚至在清晨和傍晚的大漠,还有些阴冷的意味。
海月从将军府的外间走进那座后花园,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从前那些娇艳的花朵,几乎都被采去送往药铺里做了药材。剩下那些不能下药的,也被好生照顾着,直至花瓣凋零。
她绕过长廊,走进议事厅里,却没见到几个人。她再往里走了几步,只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道:&ldo;来这里坐。&rdo;
海月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江央坚赞穿着一身像是家常衣服的长袍,赤足坐在一块厚厚的兽皮地毯上。跟前摆了大片大片的文书,还有一杯葡萄酒。
他抬起头来,唇边一如往日的温和笑容:&ldo;早替你倒好了奶茶,就在那边的案上摆着,自己拿着喝罢。&rdo;
海月也并不见外,只见了礼便自己走了过去喝奶茶。想是刚从校场出来有些口渴,一口气便喝完了一杯。她四下里寻着,找到了茶壶又倒了一杯。热气慢慢地氤氲开来,她便端着银杯走到了江央坚赞身边跪坐下来,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央坚赞才抬起头来笑道:&ldo;看文书看得入了迷,就有些忘了要和你说什么。不如你再多留一会儿?等我想起来再与你说。&rdo;
海月也笑道:&ldo;赞普莫那我打趣,叫我前来必是有要事相商。&rdo;
&ldo;是有要事,你先看看这封请柬。&rdo;江央坚赞递过来一封带着暗纹的书信。
海月接了过来,道:&ldo;叛军准备的倒是齐全,这加盖的凤印都有。&rdo;
江央坚赞笑道:&ldo;若要造反,还不做足了全套的?你且看着,有不认识的字就问我。&rdo;
海月打开信封,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封信正是出自龙鹰王妃檀蒙。全文尽能透出一个胆小、心软的女人的声音,只顾不断地重复着自己悲怆的命运‐‐自幼丧尸双亲,长兄如父将她拉扯大。并表示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愿意将自己亲兄换回,并愿意以一己之身与之换俘。文末便请求暂时停战,并主动提出在七月初三在朱雀关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