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眼神齐齐往端遗端秀两人身上一瞥,另一个中年长老道“下泉宫却是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传说中崇宁仙君的得意弟子,是如何堕魔的。”
正应了第一个猜测,这群人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端秀皮笑肉不笑,“自然会给一个交代。”
身后又有人议论“难怪这么多年呆在下泉也不出来,说什么镇守白狱,那个时候就堕了吧。”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听说还是奉崇宁仙君的旨意出来查访的,崇宁仙君知道他堕了魔,怕不是要一巴掌扇死这个孽徒。”
又有人说“关进白狱算什么刑罚,魔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就该去喂通幽。死无葬身之地才好。”
置身风暴中央的温行古井无波,眉目清冷依旧,似乎讨论的并不是他。
叶酌插到温行之前,冷笑连连“诸位前辈这是连罪也不问,就要人死吗?”
绿衣道人吹胡子瞪眼“堕魔就是最大的罪,死不足惜。”
叶酌道“话岂是这么说的,牢里的犯人也分个高下,有的死刑有的流放,杀人放火和斗殴偷窃岂能是同一种罪过?刑罚也讲究轻重,温行不曾伤天不曾害理,莫不是因为魔修的身份便要偿命?”
道人道“就算罪有轻重,魔修就够判死刑了,区别不过是车裂凌迟,这个还要细细分说。”
叶酌火都来了,还要多言,结果话没说出口,温行一只手扣在他的肩上,强硬无比的把他拉回来。他平常任由叶酌牵着走,其实手劲极大,叶酌根本挣脱不开,被温行扯到身后,只能道“你放开。”
温行没在理他,侧过身子将他护在身后,倒是对面前的诸位执了一个弟子礼,冷静道“稚子年少顽劣,说的话不必当真,他没有修为,各位海涵。”
叶酌挑眉“我年少顽劣?”他心想“逆徒,过了这次风波,让你看看为师是否年少顽劣。”
“竟拜魔修为师,你当然顽劣”墨衣道长道斜睨了他一眼,倨傲道“除非崇宁仙君降世,谁能救的了他?”
他捻了捻胡子“小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你没有修为,不是修仙界中人,又遭小人蒙骗,你也非死不可,”
叶酌嗤笑一声。
温行按他肩膀的手更用力了一点,他手指分明冷的可怕,语气却无比淡定“是,的确是遭了我的蒙骗。”
叶酌看了他一眼,神色难掩惊异。
温长老几十年恪守礼仪,叶酌在梦里看了他半生,温行从没有说过一次谎,就算问道他不想回答的地方,也只是垂眸不语。叶酌从没想到他胡扯起来语气可以如此坚定,神态可以如此淡定自然,仿佛叶酌真的天真无辜到了极点,全是他巧言蒙蔽一样。
紫衣长老哎了一声,道“承认便好,小娃娃不要不信,魔修收你当徒弟能安什么好心,不过是巧言令色,到时候挖你的心肺,不知道你该找谁哭呢?”
叶酌冷笑“您倒是咄咄逼人,甚是了解魔修呢,想必在两域战场上也是成就斐然,不知是那派高徒?”
温行惹不住皱眉,斥责道“叶酌!”
紫衣神色倨傲“扶摇派。”
叶酌皱眉思索,查无此派。
塔灵提醒“仙君,就是骑墙派。”
他这么一说,叶酌倒是想起来了。
当年他还是神玄修士,尚没有证道的时候,因为处事作风出格,遭受过许多打压,其中扶摇派为了抱长舟渡月的大腿,更是不遗余力的造谣生事。后来叶酌证道为仙君,一时风头无二,扶摇派掌门吓的屁滚尿流,亲自抬了排匾,上书“仙君门下走狗”前来请罪。
那个时候叶酌刚刚证道,事情多的很,没空理这棵墙头草,叫人收了牌匾了事,现在还放在明光殿里,结果他们掌门真的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拿这个事情到处吹嘘,以仙君门下走狗的身份自豪,那个时候天下都要给仙君三分薄面,便也将他视为仙君嫡系,给他几分脸面。
后来此派居然发展壮大,凭借“我是墙头草,风吹哪往哪倒”的伟大宗旨,居然一路顺风顺水的混到了现在。
“真是出息了。”叶酌心道“千年之前点头哈腰,千年以后居然敢这样同我说话,这墙头草还真是迎风飘扬,坚忍不拔的很啊。”
叶酌还待冷笑,仙君这么多年还没受过这种气,论起口舌之利,仙君怕过谁,然而他话还没说出口,温行忽然伸手,用力的压住了他的肩膀。
手指的冰凉透过层叠的衣物,却烫的叶酌一个激灵。
然而叶酌怒火不消,于是看向温行想叫他放手,然而只是一眼,他忽然偃旗息鼓,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里,一句也说不出了。
温行对着他,眼尾向下,居然突兀的挤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这个微笑并非肌肉僵硬的勾唇,也不是冷笑,而是春风解冻一般,瞬间消融了面上的冰雪,若非要形容,有些像父母看见孩子第一次走路摔了一身泥,有些无奈和苦恼,又止不住的高兴和自豪,又像是养宠物的人家收到了猫咪叼来的老鼠,哭笑不得,又难以辜负这番美意,于是只能装作责怪,实际上,那点高兴就笑盈盈的盛在眼眸里,藏也藏不住。
温行本就生的好看,不笑的时候好看,笑起来居然更好看。
叶酌一时目眩神迷。
他于是突兀的回忆起景城那个关于卧蚕的赌约,果不其然,温行的眉眼生的那么好看,笑起确实有漂亮的卧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