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菜刀
要说找个丫鬟伺候杨巍,这偌大的杨府也不该一个也找不出来。天天对着这样一个英俊挺拔又位高权重的男主人,又有这几年杨老夫人明里暗里的点拨暗示,府中的丫鬟怎么可能没有春心萌动的时候呢。可她们那些姐姐妹妹努力了那么久,大胆些的小动作一多,便被大人犀利的言辞说得再也不敢出现在他面前;胆小些的只敢在远处默默看着,熬到双十年华了也没等到大人多顾一眼。
杨老夫人没了法子,觉得杨巍可能不喜欢府中的丫鬟,只好让陈大管事去外面找个机灵的。杨老夫人的想法很简单,这是一出曲线救国之法,先让杨巍尝到女人的滋味,今后娶妻生子不就顺理成章了吗,总比现在老光棍一根的强。所以这寻来的丫鬟用途就是让杨巍开窍用的,但这开窍完了之后,这丫鬟留还是不留
青黛也把杨老夫人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但她来杨府本就是完成任务来的,日后的事也没想太多,抓紧机会努力完成任务就是了。
只是她便是想抓紧,也得要关键人物配合才是。
杨巍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归了府,一听守在院中的小厮慎行说了杨老夫人往他这放了个丫鬟,浓眉便深深皱起,第一句话便是:把她送回去!
听到院内的动静从侧间里绕出来的青黛步子顿了顿,接着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停在东厢房的庑廊下朝着院子中的杨巍行了个礼。
青青见过大人。
廊下的少女上着月白色澜边交领上衣,下身一袭浅碧色的束腰月华裙,腰肢细细胸脯鼓鼓。她垂着头行礼,看不清面容,只有一把细软绵甜的声线,让杨巍觉得分外耳熟。
他蹙着眉没有出声,及至她行完礼抬起了脸,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骤然映入他的眼帘,如画般的含情目、粉润的双颊、花瓣般柔美的唇杨巍的眸子缩了缩。
不久前让他在太安观中寻了好几日的人便这样出现在他的院子里,杨巍一时也忘了方才他还要把人家赶出去,只是看着她,点漆般的双眸中闪着莫名的光,脱口而出:是你!
又与大人见面了,看来奴婢与大人着实有些缘分。青黛也不否认,微笑着应道。
杨巍眸中那点光瞬间弥漫到了脸上,一脸兴奋地就朝西边用作书房的厢房走,边走边道:你快来,我有诸多论点想同你探讨!
青黛面上的笑容一僵,她就知道杨巍见到她的兴奋铁定不是对她有了男女情愫,这呆子,都过去十来天了还惦记着同她论道。
慎行见到杨巍不但没有提着这新来的丫鬟的领子把她丢出去,还兴冲冲地要同她独处,不由长舒了口气,待二人都走进去了,他便守在了西厢房的门口。
杨巍的书房中摆设就更少了,除了紫檀木方桌上一方汉白玉镇纸、鱼戏莲叶端砚外,四面足有一人半高的书架上都是满满的书籍,一进屋便是一股浓郁的书香和墨香。
不愧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又在朝为官十余载的丞相。
青黛刚打量了一眼生出了这一句感叹,便见到进了书房的杨巍转过了身直视她。他的眸光中已没了方才兴奋的光,转变为深深浅浅的幽深,就这样面容肃穆如审犯人般看着她。
你如何会在这里?
杨巍只是在做学问上痴了些,但他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从普通的官宦人家子弟爬到如今文臣之首,官场沉浮这些年,甫一见面的惊喜过后,如何会看不出她身份的蹊跷。
对于此,青黛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
她微微垂下眼帘,似是触动到了伤神之事,连微微下垂的眼尾都泛起了几丝自怜之意,正如奴婢之前对大人所说的,奴婢本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的女儿,因家族遭了罪没入烟花之地。那烟花之地的老鸨见奴婢能识文断字又兼略通琴棋书画,便对外称奴婢是从扬州买来的瘦马她抿了抿唇,抬眸,用轻轻浅浅的眸光望着他。
那日在楼中碰上大人,便是老鸨逼着奴婢去接客。大人走了之后,她停了停,目光有些哀怨又无力,不知是对他的无情还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奈,又有别的大人看上了奴婢,为奴婢赎了身,又让奴婢随他一同去避暑山庄,还带了奴婢去了太安观后来没多久他便厌弃了奴婢,转手又卖给了人牙子昨日那人牙子才同奴婢说有位大人要买下奴婢,今后奴婢便去那位大人府上伺候她说到这,双眸间忽然漾起了一丝丝笑意,唇边也抿出了个笑容,没想到便是大人。
她这番说辞,杨巍就算去查,找到罗婆子,罗婆子会说她是扬州瘦马,找到迎春楼的范嫂子,也只会说她是楼里的姑娘出去的。即使他猜到她的前一个主家是卫渊,据她在侯府和避暑山庄中的观察,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一点交集都没有,杨巍也不太可能巴巴地跑到卫渊面前说你赶出来的妓女被我买来做丫鬟了。不说这不太符合杨巍严正端肃的性格,就算他想去问,卫渊也出征在外不在京城。
她这一番经历堪称坎坷曲折,杨巍却冷凝着一张俊美如俦的脸,眉眼冷漠地对着少女殷殷望着他的目光。
少女秀美的面上带着仰慕的笑意,那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中,满满倒映的都是面前人修长的身影,她微微伸出了手,似乎是想去抓他,从今往后,奴婢便是大人的人了
杨巍被她前几次一言不合直接朝他扑过来的大胆行径给吓到了,她的手刚伸出来,当下便草木皆兵地猛地朝她一甩袖,挥开了她伸向他的手。
恰在此时,一阵刺耳的叮啷声响起,似是有什么利器落地的声音。
室内的一男一女都愣了愣,一同朝那从她袖子中掉出来的物件寻去一把刀背厚实光亮雪白的菜刀静静地躺在青砖地上。
杨巍:
哪个瘦马或是青楼女子会随身携带菜刀?!
饶是青黛做了几月有余的任务,练就了一张哀喜嗔怒自如的脸,此时她倾慕仰望的表情也有一丝的龟裂。
不过她反应很迅速,望着那把菜刀突然间就泪盈于睫,扑在了那把掉在地上的菜刀上,小心地将它搂在了怀里,口中哽咽道:这是、这是奴婢的父亲在流放前交给奴婢的,那时奴婢家中早被搬空了,只剩下大厨房中这把不值钱的菜刀,奴婢的父亲便将它给了奴婢,让奴婢实在忍受不了了,便、便后面的话她似是说不出口了,任由透明的泪珠滚在噌亮的刀背上,才接着道:只是奴婢贪生怕死,纵是一条贱命也要苟活于世,它便成了父亲留给奴婢的唯一一样寄托。
杨巍垂眸看着真情实感地哀思父亲的少女,神色莫测,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淡淡道:没我传召,别让我看到你。他停了停,冷哼了一声,否则别怪我将你赶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