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头两辆车已经从周路身边过去了,第三辆车的车篷中,一阵让人心烦的孩子哭闹声,以及一个妇人“哦哦”地哄着却哄不好的声音,那辆车一挑车帘,一个穿着淡绿色布袍的明艳妇人,抱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孩子从车中跳了下来。
妇人头上松松地挽个髻,显得慵懒却极妩媚,胸口被那孩子的小手扯开,露出白白的一片脖颈。
“老七,什么事?”
妇人喝问着。
可能是旅途太过孤寂,也许是天气太过闷热,孩子哭闹不休让人心焦,实在哄不好了,抱下车吹吹风看看能不能让孩子不再哭闹。
马上猎人拨转马头:“沙姐,路上突然冒出个胖子,说让咱们捎他一程,这荒山野岭的,谁知道他是什么路子,我正撵他呢……”
“哦?”
孩子还在哭着,妇人抱着孩子走过来,眼前这个胖子憨憨的,脸都被烈日晒暴皮了,敞着胸赤着脚,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才走进这片荒漠。
妇人怀中的孩子一身粉嘟嘟的布衫,头上核着个冲天锤,显得可爱极了,周路憨憨笑着,冲孩子招着手:“看这里,看叔叔这里……”
周路“啪”地打了个响指,手指上突兀地冒出一篷火焰,那妇人与马上的猎人同时一愣,周路假做烧手一样慌乱地摇着手吹着,火焰噗地熄灭了。
那个孩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把脑袋完全转过来看向周路,也不再哭闹了,咯咯笑着,手向前一抓一抓的。
周路笑呵呵地哄道:“来、宝贝,看这是什么,”一翻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小木棍,夹在手指间让人眼花缭乱地转动,那个孩子一下子高兴了,伸出手就要向木棍抓去,周路一只手将木棍蒙住,手向下一撸,一转眼间,坚硬的木棍变成了一方软软的巾帕。
马上的猎人与那个妇人再次一愣。
妇人怀中的孩子咯咯笑着,向巾帕抓去,周路顺手递给他,让孩子抓在手中玩着,周路然后看向妇人耸耸肩:“哄孩子是需要技巧的……”
妇人噗哧一声乐了出来。
荒野之上只有两类人,一是劫道的沙匪,一是赶路的行者,沙匪要想抢劫,早就赤裸裸地直接杀过来了,粗砾的荒野,将人们磨砺的没有弯弯肠子,也没有什么看上这支车队,先派个胖子过来打探那些事。
这个胖子,也就是一个行者罢了,捎上一程又不是什么难事。
妇人抱着孩子向后走了几步,正好车队第五辆车经过,妇人侯在路边低低问道:“风老,有一个赶路的,天太热,让我们捎他一程,您看……”
车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别来烦我,只要小崽子不哭,你就是带上头猪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妇人转过头,轻抿嘴冲周路笑着:“上车吧。”
周路终于舒舒服服地坐在车上了。
他把车帘掀开,身体斜靠在软软的椅背上,双脚放肆地架到前边车架上,半躺着看着前边的车队咯吱咯吱地走过黄沙,旅途依旧艰难,不过他现在却可以纳着凉,眯着眼,悠哉游哉。
周路突然觉,这他妈才是自然。
在烈日毒沙中体悟自然?不,那不叫修行,那叫找不自在。那时就觉得苦了,就觉得晒的暴跳难受的想哭了,哪还有闲心去体悟别的。还朝圣的心态?坐在烫屁股的沙地上能有朝圣的心态?坐在这样舒适的马车里才会有那份闲心。
由此,周路也悟出一个“深刻的道理”,自然不在大地山川,不在狂风雷电,自然其实就是渴了喝、饿了吃,累了休息,一切随顺不违本心,心中平和清静自在悠闲,这才是自然。
用苦修去体悟天地,天地始终是天地,用随顺的心去感应天地,天地才在心中。
这一刻,周路都快睡着了,不过他的灵台却清凉的如同明镜,仿佛有一抹风,吹去镜面上的微尘,一道灵光从黑暗中冲天而起,周路的心随着灵光穿过无边黑暗,篷地一道明亮景象在黑暗中显现出来。
周路“看”到:那是一条河流,蜿蜒悠远,在漫天黄沙间,河流流淌的缓慢却执著,这条河流里边充斥着一些不知名的黑黑杂物,将整条河流污染的粘稠而混沌,仿佛闻起来都有一股臭臭的味道。
一篷火焰在河流中拦腰燃烧着。
周路不知那是一篷怎样的火焰,可以完全烧入河水中,水火相映妖冶而美丽。
河流在天边极远处尾相连,一圈又一圈地往复流淌,那篷火焰将河流中的黑色杂质嗤嗤炼化,河流每流淌过一圈,就要被火焰净化一次。
周路的心被这样宏大的异象震撼,他感觉是那么惬意,仿佛心已经变得和这片天地一样大。
火焰一遍又一遍地炼化河流中的杂质,最后,所有的粘稠、混沌,所有的杂色全被火焰坚定地燃烧尽净,整条大河变的清澈透底,清澈的从上边能看到河流底下的细沙,纯粹的让人感动。
到这时,那篷燃烧着的焰芒已经被河水一点一点地融化带走,清澈的河水逐渐变成了妖冶的暗红色,再到后来,火与水已经完全融为一体,整条河流就如流淌着的火焰,说不出的美丽
周路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清醒,一阵凉凉的风从车帘外吹进来,外边暮色沉沉,天竟然快黑了。
方才一走神,竟然大半个白天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