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裴深那时不懂,长大了依然不想不明白,他一味地以为家人的隐瞒只是疯长了真凶的逍遥法外,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要知道抓住凶手。
突然,他觉得很对不起家里人,为什么就能早些明白过来他们对他的呵护,却非要弄个明明白白,这下事情捅穿,一切就面目全非,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可想而知,当时奶奶与母亲又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顾裴深狠狠地捶下方向盘,安静的地下停车声刹时响起了一阵嗽叭声触发起接连一阵的刺耳警报声,猝不及防地撞入顾裴深的耳膜,令他激灵一下,瞬间将远游的神思拉回来,他整个人仿佛原神归位一般,激灵灵地打了个颤。
顾裴深抿起双唇,将烟掐灭,面无表情地启动了车子,在一片刺耳的警报声中,将车子缓缓地开离停车常
直到离开了好长一段距离,顾裴深耳膜里还残留着被震得鼓胀胀的感觉,他好像一时失聪了,对于外界的任何声音都无法接收到,麻木不仁地只是机械性的动作开着车子奔驰在路上。
若是他再喝上几杯酒,就当真是名副其实的马路杀手了。
事实上,顾裴深真有一时放空了自己,任由自意识在太虚里遨游,也不明来处不知去处,等他意识到时,耳朵里再次响起“轰”然一声,身子惯性地往后仰撞到座椅背上,又重重地反弹到向前,一脑门地撞到飞速弹开来的安全气囊上,这下意识真正地晕过去了。
等他挣扎着醒来后,暗自啐了自己一口,还好没真成为马路杀手,只是运气特好地与前方的一棵挺直的大树来了次亲密接触,只是他的车子有些过激反应,生硬地撞出一堆废铜烂铁。
顾裴深头脑还一阵轰鸣,重击后的后遗症一时还没缓过来,跌跌撞撞下车来看了一眼,就无语地掏出手机,默默地召唤他那万能的助理过来处理善后。
而他自己却等不及一般,站在路边随手招了辆车,没一会就绝尘而去了。
可怜的高泽,操心完这又操心那,简直忙得不亦乐乎,却无怨无言,只是时不时看到自家老板时不时地整出这些糟心的事情,他想老板是无所谓,他自己看着却是心慌,每每都忍不住默默地祈祷,保佑他的老板长命百岁,好保证他的长期饭票永远不要落空。
而令人操心到心碎的某人,正一路心烦意乱地回到顾宅里。
这时离晚饭的时间还早,蒋鑫瑶与顾裴源还没回来,顾裴深就径直去找顾奶奶。
顾奶奶前段时间跑去住回院,好好地疗理了一番,在苏承安出院不久后她也收拾东西回来了。
此时见到她,仿佛又精神了许多,顾裴深眼前一亮,压抑着的心情在看到奶奶后,就自动切换成另一种模式,极力挤出一丝笑走到近前。
“奶奶,孙儿回来了。”顾裴深扬起的笑容无懈可击。
顾奶奶坐在下张特制的藤椅上,高兴地伸出双手,等着他的宝贝孙儿走过来,“哎哟,你终于想奶奶来了,我都有好一段时间还没看到你了。”
顾裴深半蹲在她身前,轻轻地握住那双干瘪满是皱纹的手,“嗯,这段时间是有些忙。”
顾奶奶满目慈祥地端详着他,“看你忙到正事上,奶奶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没养出一个败家子,不然我这身老骨头哪天运作不过来,就没脸去见你爷爷了。”
顾裴深一把握紧她,抬眸无声地阻止了她继续胡言乱语。
顾奶奶笑了笑,又东拉本扯了一会,顾裴深始终不敢在他奶奶面前提起王常林被抓,父亲顾天霖的死因水落石出的事情,生怕将奶奶刺激到,真会提前去见爷爷了,那他就真的名副其实地成了顾家的千古罪人。
从奶奶那里离开,顾裴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自从搬出去住后,这个房间他就鲜少回来,但家里的佣人尽职地,一如概往地将房间打扫地一尘不染,因此他看着这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却在生生挤出一丝久违的陌生感。
终归是时间流逝掉了,许多事情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就如他现在看着的这张照片,再也不复当初那样的悲恸,反而有一丝尘埃落定的感觉。
顾裴深捧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照片,缓缓地坐到床沿上。
曾几何时,他红着双眼看着照片中的父亲抱着自己举高高时,心里都忍不住油然而生出总有一天会被父亲抱仇,一定会将害他的人揪出来,不能让他这样瞥屈地死去。
那时候少不更事,性子又有些偏激,放在现在说就犯中二。
这样可想而知,家里人将顾天霖的事情瞒着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奈何他不懂家人的苦心,总以国家人懦弱,曾一度想象成了顾天霖被某个厉害人物害了,家里人不敢反抗,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想来,真恨不得将自己爆打一顿,实在太没脑子了,这样的假设居然也想出来。
还记得有一次,他就坐在房间里,像现在一样,认真地看着照片里的顾天霖,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被突然进来的蒋鑫瑶看见,不由分说地一掌拍掉照片,玻璃框的相架应声摔得粉碎,若不是他闪得快,差点砸到他的脚上去了。
他当时就气势汹汹地质问蒋鑫瑶,那凶狠的样子,仿佛面对他的不是他的母亲,那眼神就像对上了杀父仇人一样,当时就将蒋鑫瑶唬住了,红着眼睛只丢下一句,“他不配。”就离开了。
当时顾裴深怒不可遏,曾一度对着蒋鑫瑶发飚,转身就捡起照片,也不顾一地的碎玻璃渣,跑去又重新买了个相框回来,从此,那照片就郑重其事地摆放在他的床头前,每天都对着他。
也是那时起,顾裴深才童识到,蒋鑫瑶从此再没走进过他的房间。
如今回想起这些,他就觉得打脸,满满的讽刺。
错的不是作为母亲与妻子的蒋鑫瑶,也不是作为儿子的他,而是顾天霖。
顾裴深的手不知不觉地颤抖起来,像捧着个烫手的山芋,真切地体会到了母亲当时看到他捧着照片时的第一反应。
若是换作他,他又是作何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