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划的?在哪里划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那天早上我从家里开着车到单位上班,有员工告诉我说车尾被人擦破了,还以为是被别人碰了呢,仔细一看,是故意破坏。奶奶的。小区的保安工作做得不错,楼前也有监控器,但我回去查也没查到。”
“没到哪里去吧?”
“一般就是上下班,也没借车给别人,前几天只去过几次医院。”
“医院?”
“是啊,你嫂子在医院做手术呢。医院门口的停车场太乱,进出不方便,经常塞车,从门口一直到马路,堵起来影响中心城区的交通。那天差点跟一个企图到我前面夹塞的人吵起来。”潘千树好像想起什么来说,“连城,你说是不是那个开破捷达的家伙对我怀恨在心,趁我不备,在我车的后尾划一道吧?”
“或许有这个可能性,但我觉得他不会在公共场合下手,人来人往的,还有保安,但如果是在那里出事的,可以向医院索赔,停车费不能白交。”
“索赔的可能性没有了,咱没有证据,我拿不准是在哪里划的,或许在我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呢,或许就是小区里呢。再说了,也没有工夫去跟他们罗嗦浪费我的时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不在乎那几个钱,自己有维修店,算自己倒霉吧?”
“或许平时太招摇了吧,潘总,听说您是Z市第一个开红色奥迪A4的人。”
“现在一共有九辆,但也不至于太嚣张,开宝马的,悍马的,法拉利的,保时捷的,路虎的,多了去了,不会都惨遭毒手吧?那样的话,那个人不仅是对社会不满,而且是相当变态了。你说他向我的车泄愤,我也不会给他钱,社会也不给他钱,何苦呢?这种人要是逮住,一下撞成残废,让他生活不能自理,让他的脸像被划伤的车一样难看,让他刻骨铭心地记着。”
“你的招儿挺歹毒。”
“对这种人就要毫不留情。车坏了可以修,看你残废了怎么站起来。小样,让你张狂。”
潘千树仿佛在现场抓住了划车的坏人,一边数之以罪,一边量之以刑,再辅之以近乎滑稽夸张的动作,让王连城心里暗暗发笑,好在这不是他自己的车,守着这么一个汽车城想开什么就开什么车,否则真像那日报社门前那辆新车的车主那样几近抓狂了。
“过几天丰田皇冠到店,我就开它了。那辆奥迪让店里开回去当试驾车。”潘千树不服气地说,“我就不信还有人对我下手。”
“我觉得开皇冠更糟糕,开日本车的风险系数太大,特别是到了九一八、七七事变等日子,日本车都乖乖歇菜,不敢出门的。去年不是有辆雅阁在商场门前被一群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口号的大学生掀翻了吗?”
“照你这么说,开什么车都不安全。美国在南联盟轰炸中国大使馆那会儿,美国车不也是受到了牵连?甲壳虫的发明者波尔舍,还为法西斯头子希特勒效过力呢,开德国车也不安全。德国车不安全,日本车不安全,美国车不安全,开什么啊?开法国车?说不定哪天也会出事儿。看你那辆老掉牙的小富康吧,就知道所谓的法国浪漫太他妈原始了。开韩国车,中国车?算了吧,还不够掉架子呢。”
王连城自讨没趣,在他面前显摆真是班门弄斧,没想到潘千树对汽车还是挺了解的。其实自己对潘千树的印象只是停留在表面上,他能坐到今天的位子,主要的原因在于董事长任海是他的连襟,另外他还有一个近似特异功能的绝活儿,目前已经不为多少人所知。当初,外贸公司不行之后,他先到姐夫的房地产公司开发的一个楼盘当经理,后来想来汽车城,姐夫没同意。以前他对汽车一窍不通,突然发奋学习,查阅了许多国内外的汽车书刊,也狂热地喜欢上了驾驶,有段时间常常跟一帮狐朋狗友在空阔的街头拉练,附近居民被骚扰得晚上睡不着觉,平时也让交警甚为头疼。最厉害的是他从此练就了一项本领,能通过倾听发动机以及汽车行驶的声音分辨车子是什么牌子,甚至是什么车型。这让姐夫刮目相看,就把他调到自己身边来,开始负责汽车城的工作。
潘千树在这方面似乎挺有天分,把汽车城打理得井井有条,几年前海茂还十分势单力薄,如今已经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最大的汽车经销商了。再说他是董事长的妹夫,不信任他还信任谁呢,海茂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中,虽然姐夫只给了他百分之十的股份。
熟悉Z市汽车圈儿各种掌故的王连城对潘千树却一知半解,直到夏芙蓉告诉自己这段异闻,他才记起确实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奇人,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海茂汽车城总经理潘千树。而一个对汽车了如指掌,可以通过声音判断车型的人,今天竟然被人暗算,可见是多么大的耻辱。
他把潘千树奥迪车被划那天的行车路线画了一张图,标上了停车地点,包括各个重要的交通路口。他给他算了算,如果正常上下班的话,潘千树每天行车里程大约有六十公里,每天消耗汽油七升,花费二十多块钱,造成的包括大气、交通、噪音、灯光、温室效应等在内的环境污染无法核算。潘千树是个生活丰富的人,体现在车上的消费远远不止那么多。 。 想看书来
第二十八节
从潘千树那里得不到任何关于“黑名单”的线索了,他的合作是有限度的。其实他透露的信息已经够多,但仍然不能帮助王连城解开这个谜底。王连城把下一个调查的目标转移到报社旁边停车场的那辆新车上,这可是自己亲眼目睹的,必须要过问,只是当时自己太忙。
这是一辆马自达,车主是报社隔壁银行信贷部的经理,他已经事先打探到了关于她的一点身份。为了套近乎,他把富康车也停在外面的停车场上,尽量寻找与马自达亲密接触的机会。这不算煞费苦心,他可不想做什么私家侦探。终于在一次下班的时候,他坐在车里翻着报纸,再次遇见了女车主。
“重新喷漆了?”他抬抬下巴,示意着瞅着那辆车的车门。
经理年纪轻轻,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这个年龄与她拥有的二十多万元的车很不相配。她弯下腰,摘去蓝色的太阳镜,好奇地看了看他,不高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喷漆了?”
他用手指指富康车挡风玻璃的一角,那里贴着“新闻采访”的字样,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接着说:“那天我看见你站在这里骂街了。”
“我骂人你也管,太宽了吧?”
“你骂天皇老子我也管不着。”他下车,悠然地点上一支烟,冲着微怒又莫名其妙的经理说,“想知道谁划伤了你的车吗?”
“你知道?不会是你吧?”经理当然也不相信自己的怀疑,半开玩笑地说,“是你的话,我就省得再叫帮手了。”
所谓的白领小资就是这么瞧不起人,对什么都是如此不屑,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无冕之王。他阿Q般地想。他就是惧怕职业女性,在她们面前自己总是外强中干,自尊心脆弱到了极点,在对待女人上,他似乎有种莫名的心理障碍。
“你贵姓?”
“免贵姓梅。”
“梅经理。”
“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我买房就是你经手贷的款,差点把你忘了,同事提醒了我。”
梅经理重新审视他,她笑了。不知道什么意思,贷款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想,她别会瞧不起我吧。哎,自己怎么这么想呢,怎么就底气不足,矮了半截呢?站直了,别趴下,光明正大,光明磊落,君子坦荡荡,问心无愧,我挺,挺,挺。他把烟头弹到远处。
“怎么,想看我笑话?”她说,觉得记者有责任助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