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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1页)

,往重阳宫去。

杨过见她奔近重阳宫,吓了一跳,低声道:「婆婆,你又去干甚麽?」孙婆婆道:「给你的臭师父送药。」几个起落,已奔近道观之前。她跃上墙头,正要往院子中纵落,忽然黑暗中钟声镗镗急响,远远近近都是口哨之声。在一片寂静中猛地众声齐作,孙婆婆知已陷入重围,不由得暗暗心惊。

全真教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宗派,平时防范布置已异常严密,这日接连出事,更是四面八方都有守护,眼见有人闯入宫来,立时示警传讯,宫中众弟子当即分批迎敌。更有一群群道人远远散了出去,一来包围已入腹地之敌,二来阻挡敌人後援。

孙婆婆暗骂:「老婆子又不是来打架,摆这些臭架子吓谁了?」高声叫道:「赵志敬,快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大殿上一名中年道人应声而出,说道:「深夜闯入敝观,有何见教?」孙婆婆道:「这是治他蜂毒的药,拿了去罢!」说著将一瓶玉蜂浆抛了过去。那道人伸手接住,将信将疑,寻思:「她干麽这等好心,反来送药。」朗声道:「那是甚麽药?」孙婆婆道:「不必多问,你给他尽数喝将下去,自见功效。」那道士道:「我怎知你是好心还是歹意,又怎知是解药还是毒药。赵师兄已给你害得这麽惨,怎麽忽然又生出菩萨心肠来啦?」

孙婆婆听他出言不逊,竟把自己的一番好意说成是下毒害人,怒气再也不可抑制,将杨过往地下一放,急跃而前,夹手将玉蜂浆抢过,拔去瓶塞,对杨过道:「张开嘴来!」杨过不明她用意,但依言张大了口。孙婆婆侧过瓷瓶,将一瓶玉蜂浆都倒在他嘴里,说道:「好,免得让他们疑心是毒药。过儿,咱们走罢!」说著携了杨过之手,走向墙边。

那道士名叫张志光,是郝大通的第二弟子,这时不由得暗自後悔不该无端相疑,看来她送来的倒真是解药,赵志敬若是无药救治,只怕难以挨过,当下急步抢上,双手拦开,笑道:「老前辈,你何必这麽大的火性?我随口说句笑话,你又当真了。大家多年邻居,总该有点儿见面之情,哈哈,既是解药,就请见赐。」

孙婆婆恨他油嘴滑舌,举止轻佻,冷笑道:「解药就只一瓶,要多是没有的了。赵志敬的伤,你自己想法儿给他治罢!」说著反手一个耳括子,喝道:「你不敬前辈,这就教训教训你。」这一掌出手奇快,张志光不及闪避,拍的一响,正中脸颊,甚是清脆爽辣。

门边两名道士脸上变色,齐声说道:「就算你是前辈,也岂能容你在重阳宫撒野?」一出左掌,一出右掌,从两侧分进合击。孙婆婆领略过全真教北斗阵的功夫,知道极不好惹,此时身入重地,那能跟他们恋战?幌身从双掌夹缝中窜过,抱起杨过就往墙头跃去。

眼见墙头无人,她刚要在墙上落足,突然墙外一人纵身跃起,喝道:「下去罢!」双掌迎面推来。孙婆婆人在半空,无法借劲,只得右手还了一招,单掌与双掌相交,各自退後,分别落在墙壁两边。六七名道士连声呼啸,将她挤在墙角。

这六七人都是全真教第三代第子中的好手,特地挑将出来防守道宫大殿。刹时之间,此上彼退,此退彼上,六七人已波浪般攻了数次。孙婆婆被逼在墙角之中,欲待携著杨过冲出,那几名道人所组成的人墙却硬生生的将她挡住了,数次冲击,都给逼了回来。

又拆十馀招,主守大殿的张志光知道敌人已无能为力,当即传令点亮蜡烛。十馀根巨烛在大殿四周燃起,照得孙婆婆面容惨淡,一张丑脸阴森怕人。张志光叫道:「守阵止招。」七名与孙婆婆对当的道人同时向後跃开,双掌当胸,各守方位。孙婆婆喘了口气,冷笑道:「全真教威震天下,困然名不虚传。几十个年轻力壮的杂毛合力欺侮一个老太婆、一个小孩子。嘿嘿,厉害啊厉害!」

张志光脸上一红,说道:「我们只是捉拿闯进重阳宫来的刺客。管你是老太婆也好,男子汉也好,长著身子进来,便得矮著身子出去。」孙婆婆冷笑道:「甚麽叫做矮著身子出去?叫老太婆爬出山门,是也不是!」张志光适才脸上被她一掌打得疼痛异常,那肯轻易罢休,说道:「若要放你,那也不难,只是须依我们三件事。第一,你放蜂子害了赵师兄,须得留下解药。第二,这孩子是全真教的弟子,不得掌教真人允可,怎能任意反出师门?你将他留下了。第三,你擅自闯进重阳宫,须得在重阳祖师之前磕头谢罪。」

孙婆婆哈哈大笑,道:「我早跟咱家姑娘说,全真教的道士们全没出息,老太婆的话几时说错了?来来来,我跟你磕头陪罪。」说著福将下去,就要跪倒。

这一著倒是大出张志光意料之外,一怔之间,只见孙婆婆已然弯身低头,忽地寒光一闪,一枚暗器直飞过来。张志光叫声「啊唷」,急忙侧身避开,但那暗器来得好快,拍的一下,已打中了他左眼角,暗器粉碎,张志光额上全是鲜血。原来孙婆婆顺手从怀中摸出那装过玉蜂浆的空瓷瓶,冷不防的以独门暗器手法掷出。她这一派武功系女流所创,招数手法处处出以阴柔,变幻多端,这一招「前踞後恭」更是人所莫测,虽是一个空瓷瓶,但在近处蓦地掷出,张志光出其不意,却心能躲开。

群道见张志光满脸是血,齐声惊怒呼喝,纷纷拔出兵刃。全真道人都使长剑,一时之间庭院中剑光耀眼。孙婆婆负隅而立,微微冷笑,心知今日难有了局,但她性情刚硬,老而弥辣,那肯屈服,转头问杨过道:「孩子,你怕麽?」杨过见到这些长剑,心中早在暗想:「若是郭伯伯在此,臭道士再多我也不怕。若凭孙婆婆的本事,我们却闯不出去。」听孙婆婆相问,朗声答道:「婆婆,让他们杀了我便是。此事跟你无关,你快出去罢。」

孙婆婆听这孩子如此硬气,又为自己著想,更是爱怜,高声道:「婆婆跟你一起死在这里,好让臭道士们遂了心意。」突然之间大喝一声:「著!」急扑而前,双臂伸出,抓住了两名道士的手腕,一拗一夺,已将两柄长剑抢了过来。这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怪异之极,似是蛮抢,却又巧妙非凡。两道全没防备,眼睛一霎,手中已失了兵器。

孙婆婆将一柄长剑交给杨过,道:「孩子,你敢不敢跟臭道士们动手?」杨过道:「我自然不怕。就可惜没旁人在此。」孙婆婆道:「甚麽旁人?」杨过大声道:「全真教威名盖世,这等欺侮孤儿老妇的英雄之事,若无旁人宣扬出去,岂不可惜?」他听了孙婆婆适才与张志光斗口,已会意到其中关键。他说得清脆响亮,却带著明颢的童音。

群道听了这几句话,倒有一大半自觉羞愧,心想合众人之力而与一个老妇一个幼童相斗,确是胜之不武。有人低声道:「我去禀告掌教师伯,听他示下。」此时马钰独自在山後十馀里的一所小舍中清修,教中诸务都已交付於郝大通处理。说这话的是谭处端的弟子,觉得事情闹大了,涉及全真教的清誉,非由掌教亲自主持不可。

张志光脸上被碎瓷片割伤了十多处,鲜血蒙住了左眼,惊怒之中不及细辨,还道左眼已被暗器击瞎,心想掌教师伯性子慈和,必定吩咐放人,自己这只眼睛算是白瞎了,当即大声叫道:「先拿下这恶婆娘,再去请掌教师伯发落。各位师弟齐上,把人拿下了。」

天罡北斗阵渐缩渐小,眼见孙婆婆只有束手被缚的份儿,那知待七道攻到距她三步之处,她长剑挥舞,竟是守得紧密异常,再也进不了一步。这阵法若由张志光主持,原可改变进攻之法,但他害怕对方暗器中有毒,若是出手相斗,血行加剧,毒性发作得更快,是以眯著左眼只在一旁喝令指挥。他既不下场,阵法威力就大为减弱。

群道久斗不下,渐感焦躁,孙婆婆突然一声呼喝,抛下手中长剑,抢上三步,从群道剑光中钻身出去,抓住一名少年道人的胸口,将他提了起来,叫道:「臭杂毛,你们到底让不让路?」群道一怔之间,忽地身後一人钻出,伸手在孙婆婆腕上一搭。孙婆婆尚未看清此人面容,只觉腕上酸麻,抓著的少年道人已被他夹手抢了过去,紧接著劲风扑面,那人一掌当面击来。孙婆婆暗想:「此人出掌好快。」急忙回掌挡格。双掌相交,拍的一响,孙婆婆退後一步。

此人也是微微一退,但只退了尺许,跟著第二掌毫不停留的拍出。孙婆婆还了一招,双掌撞击,她又退後一步。那人踏上半步,第三掌跟著击出。这三掌一掌快似一掌,逼得孙婆婆连退三步,竟无馀暇去看敌人面目,到第四掌上,孙婆婆背靠墙壁,已是退无可退。那人右掌击出,与孙婆婆手心相抵,朗声说道:「婆婆,你把解药和孩子留下罢!」

孙婆婆抬起头来,但见那人白须白眉,满脸紫气,正是日间以毒烟驱赶玉蜂的郝大通,适才交了三掌,已知他内力深厚,远在自己之上,若是他掌力发足,定然抵不住,但她性子刚硬,宁死不屈,喝道:「要留孩子,须得先杀了老太婆。」郝大通知她与先师渊源极深,不愿相伤,掌上留劲不发,说道:「你我数十年邻居,何必为一个小孩儿伤了和气?」孙婆婆冷笑道:「我原是好意前来送药,你问问自己弟子,此言可假?」郝大通转头欲待询问,孙婆婆忽地飞出一腿,往他下盘踢去。

这一腿来得无影无踪,身不动,裙不扬,郝大通待得发觉,对方足尖已踢到小腹,纵然退後,也已不及,危急之下不及多想,掌上使足了劲力,「嘿」的一声,将孙婆婆推了出去。这一推中含著他修为数十年的全真派上乘玄功内力,但听喀喇一响,墙上一大片灰泥带著砖瓦落了下来。孙婆婆喷出一大口鲜血,缓缓坐倒,委顿在地。

杨过大惊,伏在她的身上,叫道:「你们要杀人,杀我便是。谁也不许伤了婆婆。」孙婆婆睁开眼来,微微一笑,说道:「孩子,咱俩死在一块罢。」杨过张开双手,护住了她,背脊向著郝大通等人,竟将自己安危全然置之外。

郝大通这一掌下了重手,眼见打伤了对方,心下也是好生後悔,那里还会跟著进击,当下要察看孙婆婆伤势,想给她服药治伤,只是给杨过遮住了,无法瞧见,温言道:「杨过,你让开,待我瞧瞧婆婆。」杨过那肯信他,双手紧紧抱住了孙婆婆。郝大通说了几遍,见杨过不理,焦躁起来,伸手去拉他手臂。杨迥高声大嚷:「臭道士,贼道士,你们杀死我好了,我不让你害我婆婆。」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身後冷冷的一个声音说道:「欺侮幼儿老妇,算得甚麽英雄?」郝大通听那声音清冷寒峻,心头一震,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极美的少女站在大殿门口,白衣如雪,目光中寒意逼人。阳宫钟声一起,十馀里内外群道密布,重重叠叠的守得严密异常,然而这少女斗然进来,事先竟无一人示警,不知她如何道能悄没声的闯进道院。郝大通问道:「姑娘是谁?有何见教?」

那少女瞪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走到孙婆婆身边。杨过抬起头来,凄然道:「龙姑姑,这恶道士……把……把婆婆打死啦!」这白衣少女正是小龙女。孙婆婆带著杨过离墓、进观、出手,她都跟在後面看得清清楚楚,料想郝大通不致狠下杀手,是以始终没有露面,那知形格势禁,孙婆婆终於受了重伤,她要待相救,已自不及。杨过舍命维护孙婆婆的情形,她都瞧在眼里,见他眼中满是泪水,点了点头,道:「人人都要死,那也算不了甚麽。」

孙婆婆自小将她抚养长大,直与母女无异,但小龙女十八年来过的都是止水不波的日子,兼之自幼修习内功,竟修得胸中没了半点喜怒哀乐之情,见孙婆婆伤重难愈,自不免难过,但哀戚之感在心头一闪即过,脸上竟是不动声色。

郝大通听得杨过叫她「龙姑姑」,知道眼前这美貌少女就是逐走霍都王子的小龙女,更是诧异不已。须知霍都王子锻羽败逃之事数月来传遍江湖,小龙女虽未下终南山一步,名头在武林中却已颇为响亮。

小龙女缓缓转过头来,向群道脸上逐一望去。除了郝大通内功深湛、心神宁定之外,其馀众道士见到她澄如秋水、寒似玄冰的眼光,都不禁心中打了个突。

小龙女俯身察看孙婆婆,问道:「婆婆,你怎麽啦?」孙婆婆叹了口气,道:「姑娘,我一生从来没求过你甚麽事,就是求你,你不答允也终是不答允。」小龙女秀眉微蹙,道:「现下你想求我甚麽?」孙婆婆点了点头,指著杨过,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小龙女道:「你要我照料他?」孙婆婆强运一口气,道:「我求你照料他一生一世,别让他吃旁人半点亏,你答不答允?」小龙女踌躇道:「照料他一生一世?」孙婆婆厉声道:「姑娘,若是老婆子不死,也会照料你一生一世。你小时候吃饭洗澡、睡觉拉尿,难道……难道不是老婆子一手干的麽?你……你……你报答过我甚麽?」小龙女上齿咬著下唇,说道:「好,我答允你就是。」孙婆婆的丑脸上现出一丝微笑,眼睛望著杨过,似有话说,一口气却接不上来。

杨过知她心意,俯耳到她口边,低声道:「婆婆,你有话跟我说?」孙婆婆道:「你……你再低下头来。」杨过将腰弯得更低,把耳朵与她口唇碰在一起。孙婆婆低声道:「你龙姑姑无依无靠,你……你……也……」说到这里,一口气再也提不上来,突然满口鲜血喷出,只溅得杨过半边脸上与胸口衣襟都是斑斑血点,就此闭目而死。杨过大叫:「婆婆,婆婆!」伤心难忍,伏在她身上号啕大哭。

群道在旁听著,无不恻然,郝大通更是大悔,走上前去向孙婆婆的尸首行礼,说道:「婆婆,我失手伤你,实非本意。这番罪业既落在我的身上,也是你命中该当有此一劫。你好好去罢!」小龙女站在旁边,一语不发,待他说完,两人相对而视。

过了半晌,小龙女才皱眉说道:「怎麽?你不自刎相谢,竟要我动手麽?」郝大通一怔,道:「怎麽?」小龙女道:「杀人抵命,你自刎了结,我就饶了你满观道士的性命。」郝大通尚未答话,旁边群道已哗然叫了起来。此时大殿上已聚了三四十名道人,纷纷斥责:「小姑娘,快走罢,我们不来难为你。」「瞎说八道!甚麽自刎了结,饶了我们满观道士的性命?」「小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郝大通听群道喧扰,忙挥手约束。

小龙女对群道之言恍若不闻,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团冰绡般的物事,双手一分,右手将一块白绡戴在左手之上,原来是一只手套,随即右手也戴上手套,轻声道:「老道士,你既贪生怕死,不肯自刎,取出兵刃动手罢!」

郝大通惨然一笑,说道:「贫道误伤了孙婆婆,不愿再跟你一般见识,你带了杨过出观去罢。」他想小龙女虽因逐走霍都王子而名满天下,终究不过凭藉一群玉蜂之力。她小小年纪,就算武功有独得之秘,总不能强过孙婆婆去,让她带杨过而去,一来念著双方师门上代情谊,息事宁人,二来误杀孙婆婆後心下实感不安,只得尽量容让。

不料小龙女对他说话仍是恍如没有听见,左手轻扬,一条白色绸带忽地甩了出来,直扑郝大通的门面。这一下来得无声无息,事先竟没半点朕兆,烛光照映之下,只见绸带末端系著一个金色的圆球。郝大通见她出招迅捷,兵器又是极为怪异,一时不知如何招架,他年纪已大,行事稳重,虽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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