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着摇了摇头,阿烈古琪侧身一看,另一张床上的小孩睡得正熟,昨夜刚为他换过的衣裳袖口还沾着点点未干的墨迹。
天枢一直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只记得第二天早上揉着痛得快要炸开的头睁开双眼的时候,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未见过的青色床幔以及阿烈古琪模糊的背影。
清淡的晨光从半开的窗户照了进来,投在地上,一点一点向房间深处挪动,光线逐渐变得刺眼,晃得人睁不开眼,天枢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事物。
阿烈古琪就站在窗边,背对着他凝望窗外的风景,手里似乎在把玩着什么,金褐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掩住了他的面容,看得不甚真切。璀璨的阳光透过浅浅的云层落在同样色彩的发丝上,形成一个淡淡的光圈,从背后看去,恍若王冠。
天枢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白色的亵衣是换过的,洗干净的外袍折叠地整整齐齐放在枕头旁边,他昨夜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事,需要被人这么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清洗一遍。
幽幽出了一会儿神,天枢轻轻开口唤道:“烈……”
说话的同时他挣扎着下床,想要向他走去,没想到头还是晕的,脚下一个磕绊,重心一晃立时向前栽倒,就在他即将与地面作亲密接触的刹那,一双手扶住了他,修长且有力。
“你说你又该怎么谢我呢?”带着几分戏谑味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谢你什么?我应该谢你很多次吗?”天枢站直身体,神情莫名。
“没什么,真没什么……”阿烈古琪现在可以确定,天枢是真不记得昨晚发生过的事情了。果然是个麻烦小孩,先是吐他一身,再是画他一脸,最后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遇上他,算他倒霉。
“真的没有?”天枢对阿烈古琪的说辞表示怀疑。
“真的没有。”阿烈古琪的表情无比认真,稍作停顿,他又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以后没事少和别人喝酒,就你那酒量,哪天被人卖了估计还帮人数钱呢。”
“我以为那酒不烈的,看你就跟喝水似的……”天枢小声地嘟囔道,看来他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而阿烈古琪后面这番话也让他明白,自己昨晚肯定是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天枢后来无数次追问过阿烈古琪,他总是淡笑不语,若是天枢逼问得急了,阿烈古琪就会冷冷反问一句,“你怎么只担心你做了什么,你就不担心我做了什么吗?”
天枢顿时语塞,我问你干嘛,你做什么和我有关系吗,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在阿烈古琪面前究竟做了些什么丢人的事,至于阿烈古琪对他做过些什么,他完全没去想过,也不认为有这必要。
虽然没有在醉得五荤六素的时候被阿烈古琪给送回家,但是彻夜未归——而且是在禁足期间私自外出彻夜未归——的罪名显然不轻,天枢见从阿烈古琪口中实在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也就不再勉强,和他一起用过早饭便匆匆回宫去了,两个人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
尽管天枢已是尽可能早地赶回宫中,但文帝仍是勃然大怒,怒不可遏,一番全然不留情面的斥责之后把这个最心爱的儿子扔进了京畿禁军两营的“秀”字营,名为惩戒,实则却是磨练。
这一去便是两年,直到十四岁那年天枢匿名参加科考,最后竟被不知真相的文帝钦点为殿试头名。真相大白以后,胤文帝大喜,当即册封天枢为齐王,成为诸位皇子中第一个开牙建府的。
“红鸾,紫鸢,你们两个好好给我盯着,我要的东西一件也别少了,至于那些没用的就别收拾了,搬过去也是占地方……”
“是,殿下,奴婢明白。”两个识趣的小丫头同时向着天枢福了一福,眼底都是柔柔的笑意,波光流转间,说不出的娇媚可爱。
齐王殿下这话乍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他判断有用没用的标准却是与常人大相径庭,什么诗书、兵谱之类的通通被他划作无用的范畴,反而是幼时玩过的弹珠,闲时信手的涂鸦等等被他当成了宝贝。
“你就这么不想留在宫里吗?天枢哥哥。”皇帝的圣旨刚下,天枢就急不可待地着人开始收拾东西,动作之快让若离不禁乍舌。
“难道你很想留下?”天枢好笑地望着若离,觉得这丫头的想法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她该不会是觉得成天在宫里被人管着很舒服吧。
“我……不想啊……”若离吞吞吐吐地道,表情不大自然,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在宫里所以她才不会觉得无聊吧。
红鸾、紫鸢有意无意地瞟了天枢一眼,双双在心底为离郡主感叹一声,你有话还是说清楚一点吧,这位素来聪明过人的齐王殿下在某些方面其实是很迟钝的,至少你的意思他就不懂。
“那不得了。”天枢满意地点点头,笑问道:“要不跟我一起出去?”
“皇伯父会同意吗?”若离喜上眉梢,却又显出几分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