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太后声音嘶哑。
“奴才在。”姜善离的近了些。
太后握住姜善的手,声音断断续续,“你今年···今年多大了?”
“十八了。”
“十八了。”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悲苦,“放到寻常人家,都要娶妻生子了。”
姜善握着太后的手,没有说话。
“哀家······对不起你们。”太后看着姜善,“我死之后,你便去···去成王府吧。宫外···到底比宫里自在,在宫外,日子还····还能有个盼头。”
姜善点点头。
“我在宫外···给你留了一处宅子和····和一些金银,往后吃穿一定是不···不愁的。”
太后说话已经很费劲了,她将自己手上的珍珠玛瑙手钏褪下来,塞给姜善,“我为你···为你取名为善,是希望你日后···心存良善,一生平安。”
她忽然激动起来,死死的拽住姜善的手,“当我···当我求你,不要去报仇。”
姜善眼睛通红,太后的眼睛沁出泪水,直直望着姜善。良久,姜善点了点头,眼泪在他阖眼的一瞬滑落下来。
太后得偿所愿,浑身的力气倏的卸下了,握着姜善的手直直落了下来。
年轻的姜善在太后床前忍不住呜咽出声,这世上,最后一个记得端汶姜的人也死去了。
姜善从梦中醒来,眼角仍有湿意。
他重新拿出来那八宝手钏,兀自看了很久,直把自己弄得头疼欲裂。姜善将那手钏收起来,拿了一串佛珠,跪在观音像前,默念佛经。
无问净秽,刹利尊姓,及旃陀罗,方行等慈,不择微贱,发意圆成。
“彼时南平郡王的嫡子八岁,嫡女才刚出生三个月。”
一切众生,无量功德,阿难已知如来世尊。诃须菩提。及大迦叶。为阿罗汉。心不均平。钦仰如来。开阐无遮。度诸疑谤。
“我···只求你,不要去报仇!”
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
“姜儿!走!快走!”“爹——!”
姜善手中的佛珠越攥越紧。
“既为人子,便是削肉剔骨,我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啪的一声,姜善生生拽断了佛珠,珠子纷纷滚落,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
姜善睁开眼,看着敛目低眉,悲天悯人的观音菩萨,心里再生不出一丝敬畏。
隔日便是中元节,宫里来车请王爷王妃一道去祭祀烧香。姜善寻了个空儿,出了王府。
街上热闹繁华,许多家店铺卖着纸糊的金银衣袍,五彩衣服,也有卖果实点心的,也有卖尊胜目连经的。姜善穿过繁华的街头,一身素白,拐进一条街巷。
朱红的大门蒙尘,门前的石狮子破败不堪,一眼看去,满目萧条。姜善在门前看了一会儿,上前去推开了那扇大门。
房屋大都腐朽了,窗户透着风,门板倒在一边,里面仅存的一些家具乱七八糟的翻倒着。朝廷来人抄走了府里所有的东西,名贵的花木因为没有人照料也都渐渐死去了。杂草丛生之间还有几棵古树,依稀是记忆里的模样。
最早的那位南平郡王是开国功臣,爵位世袭罔替,郡王府也很是气派,一草一木,一檐一屋,比起成王府也不差什么。姜善抬脚踏过门槛,如今的郡王府已经找不出当年的一点气派了。
姜善找了个地方,将自己抄写的百遍佛经缓缓点燃,黄纸满天飘,凄凉萧瑟不可言说。
“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姜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云献拢了拢衣服,“我还不至于连王府都出不来。”
姜善没说话,转回头烧着手里的佛经,他跪坐着,素白的衣衫沾了很多草屑。云献站在他身旁,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佛经,语气半带嘲讽,“佛经抄了百遍,是虔诚啊,还是心虚啊?”
姜善抿了抿嘴唇,道:“与你何干?”
好脾气的姜管家还是头一回这么跟云献说话,云献稀罕的不得了,问道:“生气了?”
姜善别过头不看他,云献蹲下身,伸手捏着姜善的下巴迫他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