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啰,关于这一点,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并没有多想。他早已铭刻在心,永世不会遗忘的。他此时此刻想的只是应该射击。他还想他的士兵们在哪里,是躲起来了呢,是卧倒在地,还是在四散奔跑。
枪声噼噼啪啪震耳欲聋,因为德寇的冲锋枪都冲着他那块石头射击。碎石划破了脸,尘土迷住双眼,他几乎什么也瞧不见,眼泪哗哗直往下淌。可是他没有时间去擦。
他的冲锋枪的枪栓喀喀作响,朝后反冲了一下——子弹完啦。瓦斯科夫最怕的就是这一刹那,再装上子弹虽然只需要几秒钟,而现在,几秒钟也要用生命去计算的。德寇若是听见枪哑了,马上冲锋,只要飞快地跑上几十米,把他和他的士兵切断,那就一切完蛋。见鬼去吧。
可是这帮鬼子没有出来,甚至连脑袋也没伸,因为有另外的冲锋枪在压着他们——这是奥夏宁娜在射击。她瞄准着敌人射击,这就使准尉赢得了一秒钟。这宝贵的一秒钟啊,至死也应当为它干杯。
事过以后,谁也说不出这次战斗究竟持续了多久。如果用正常的时间来计算——这是一次非常短促的战斗,正符合操典上所规定的遭遇战。可是如果用经历了这次战斗的人的感受来衡量——就所耗费的精力、所经受的紧张和危险——十足相当于生命的一个阶段,而对某些人来说,甚至相当于整个一生。
嘉丽娅·契特维尔达克吓得一枪没放,躺在地上,把脸藏在石头后面,双手捂住耳朵,她的步枪滚在一旁。可冉卡却立刻清醒过来,她拉过枪来,朝着一个个闪光的亮点就打,也不管打中没打中,反正这儿又不是打靶场,没工夫瞄准。
两支冲锋枪,再加上一支七点六毫米口径的步枪——这就是全部火力,可是德寇居然没能顶住。当然啰,这决不是说他们吓破了胆,而是由于不了解情况。他们稍稍射击了一会儿,然后急忙撤走了。没有火力掩护,也没有掩护部队,直截了当地撤啦。事后才弄清楚,他们进了森林。
枪声一下子停了,惟有科梅丽珂娃还在射击,身体被后坐力震得一闪一闪的。等她打完了一夹子弹,才停了下来。她惊讶地看了看瓦斯科夫,仿佛他是突然从地里钻出来似的。
“成啦。”瓦斯科夫喘了口气。
死一般沉寂,只有耳朵里还在嗡嗡响。空气里飞舞着硝烟、石头的粉末和一股烧焦了的臭味。准尉擦擦脸——双手沾满鲜血,碎石片把脸划伤了。
“您受伤了?”奥夏宁娜轻声问道。
“没有,”准尉说,“你照看一下那里,奥夏宁娜。”
他从岩石后探出身来,没人开枪。他朝前眺望,只见远处,跟大森林紧接的一片桦树林里,有些树梢在微微颤动。他紧握手枪,小心地朝前滑行,跑了几步,隐蔽在另一块岩石后面,再朝外瞭望——发现炸得东一堆西一片的苔藓上血迹斑斑。可是不见尸体,准是抬走了。
他沿着乱石和树丛爬了一圈,查清敌人确实没有留下掩护部队,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这才放心,站起身来走回自己的队伍。他脸上刺痒得直痛,而且又是那样地疲倦,浑身沉重得仿佛压着千斤铁块。甚至连烟都不想抽。要能躺一会儿才好,哪怕十分钟呢。可是还没等他走到,奥夏宁娜就迎面走来,问他:
“您是党员吗,准尉同志?”
“联共(布)党员……”
“那么请您来主持一下共青团会议。”
瓦斯科夫愣了:
“会议?……”
他发现契特维尔达克又是哭得泪流满面。科梅丽珂娃的脸被硝烟熏得乌黑,活像个吉卜赛人,——只有两只大眼睛在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