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说我不去前线,”
辛襄微扬着头,孤傲而冷戾,“是因为现在的局面还不配让我出战。我若出征南境,就是将合川以南踏平、把我弟弟带回来之时,如今战机未至,谁也不配,让我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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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臣希望您对这个国家的脊梁,有敬畏之心。”
暗室之中,巢瑞将金银木箱扣上,“砰”地一声,仿佛木槌重重击在辛鸾的心上。
巢瑞深深地看着面前稚嫩的主君,郑重道:“臣不敢为十八位赤炎主将都打包票,但是他们大部分人,的确并不是金钱名利、高官厚禄可以轻易策反动摇的。”
辛鸾顿时也察觉是自己失言了,眼前这位忠厚刚毅的老将军,才将别人送给他的贿物坦诚相告,他怎么能立即说出要用这些财帛打动其他赤炎主将的话来呢?
辛鸾垂首,恳切道,“将军抱歉,是我失言。”
巢瑞略点了点头,掀开幕帘请辛鸾出去,待二人重新坐回主客之位,巢瑞这才道,“殿下,您既然问到了这里,那臣……也就直言了。臣等陪着先帝打下这江山,打下这天衍的功业,不是要看它十几年后就四分五裂的,赤炎的很多主将对你叔侄二人之事并不表态,不代表我们真的不在意真相,而是因为我们在真相之外,更在意到底哪一位君主能够带领天衍渡过这次的劫难,走向将来更好的局面——故而有时候赤炎的倾向,并不在一代人身上。”
“您大概对小时候的事情没有印象了,天衍十一年,东海叛乱,辛襄陪同济宾王巡东海,遭遇海寇接舷战,当时在场的有我,也有一番主将岑陆和三番蔡斌,辛襄当年我若记得不差,只有十五岁,可是上阵杀敌,可当真是少年英雄,勇猛无双,后来我和几个老将军谈起,都只有一个念头:高辛氏有后生如此,中兴有望!”
“殿下您身体不好,我们也知道这不能怪您,可是您在神京十余年,的确没有显露出什么过人之处,公子襄拒绝过继到先帝名下,说来我们当真是偷偷惋惜了很长一段时间……”
辛鸾茫然地听着,那些他幼年时太过遥远琐碎的记忆,忽然在巢瑞口中珠子一般地串联起来。
或许他自己也忘记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辛襄那么的熠熠生光,受人拥戴,桀骜不驯的神京子弟都愿意唯他马首是瞻,辛鸾甚至无赖着跟辛襄提过无数次,说“辛远声要不你来当这个太子吧,这个太子太难了……”
可……可那些只是儿时不懂事的话,今日当真从长辈口中听到:辛鸾,你不如他。刹那间,他还是感觉,那么的受伤。
辛鸾张了张嘴,很想问一问,那现在呢?现在您还觉得惋惜吗?可是他发现,他问不出口,因为他害怕巢瑞痛切又肯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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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十六年,辛鸾十六岁。
后来庄珺对他说,若是他当时在他的身边,他会登钧台宫一个巴掌直接扇醒他,也不会让他轻易地出兵。军人以战争为业,辛鸾当时如此亲近赤炎,而赤炎的主将们受此信重,想的从来是如何攻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负责劝谏主君消兵止戈。
“当南境和东境,无论是从国力还是兵力,从来没有形成过真正的均势。”
“南境五年的军士集权膨胀,冲昏了所有南境军民朝臣的头脑,可你但凡仔仔细细地看一看军报,就知道无论是从军事实力、动员能力、应对速度,南境哪怕是在家门口打仗,也比不过东境的千里奔袭!”
“辛襄明知是胜,战机尚未成熟也绝不出头!但你却看不到劣势,战略选择的第一步就走错,一步错,步步错,之后只是在为这个错误不断地找补!——辛鸾,天赋当真有高地之别,你差了人一大步不说,却还在为邹吾反复地妄动兵戈,你还怪你麾下聚不齐良臣名将吗?!”
庄珺后来剖心剖肺,又残酷地指出这一点。
可当时的辛鸾双膝跪地,绝地中,仍然倔强地反驳,“先生究竟还要我解释多少次,我不是为他打的仗!我没有!”
“就算您当时在我身边,就算您有更好更稳妥的法子,可哪怕今日让我重选一次,我还是会打!——有朋自远方来,则迎,有敌自远方来,则战,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也是一个国家最后的尊严!你要我做一个服软受辱的主君,我不允许!这天下,也不允许!”
三年后的辛鸾羽翼已成,锋芒如剑。
倾盆的苦难和磨难之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轻易地指责和小瞧于他,他不动声色地抬头,质问后来的庄珺,直指要害,“您只是不喜邹吾而已,辛涧当年发兵传檄,占天下大义,若您在,平心而论,根本也不该来劝阻我,而是该想如何帮我赢得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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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是没有担心过……”
“以前我们担心辛襄这样出色的世子,将来会分帝子的光辉,或者他长大后心有不平,要生出祸事……可是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表现过任何不臣之意,哪怕东海一战他刚刚得胜,少年最骄傲的时候,他不去庆功宴,想的都只是跑去市井酒肆去给你连夜订一车的腌货海货。”
“才具之人,可用一时,性情之人,却可用一世。我们赤炎几个老家伙跟先帝后来也说,高辛氏这一代,一个性格仁善,一个骁勇善谋,一强一弱,一刚一柔,严丝合缝,若联手,未必不能开天衍第二个盛世。”
辛鸾手指轻轻抽紧,只觉此话刺心。
他如何不知道呢,这个本可长治久安的国家,开国以来最大的遗憾,全部发生在今年,一件是父王驾崩,第二件就是高辛氏中,他与辛远声的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