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坐忘城通往稷下山庄的途中,战传说正在赶路。
按走过的路程推算,他自忖完全能够在与晏聪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到稷下山庄,所以便放缓了前进的速度。
大冥乐土从建立到稳固统治之前,曾经历了无数次鏖战,为便于大军驰骋,在乐土各要塞城池之间修筑了不少宽敞的驰道。因为稷下山庄处于坐忘城与卜城之间,所以由坐忘城前往稷下山庄大部分路径都是驰道。不过由于多年没有大规模战事,驰道已渐渐地荒芜,也罕见有行人。战传说策马而行,一路上几乎只听到自己坐骑的马蹄声。
眼看离稷下山庄越来越近,战传说急欲向他人打听前往稷下山庄是应沿此驰道一直向前,还是另有岔道,但偏偏迟迟未见一个路人。
又行了一程,忽闻前方有密集的脚步声,战传说心头暗喜。他问路心切,偏偏前面的驰道恰好是转弯处,视线被挡,战传说双腿一用力,催马向前,迅速绕过拐弯处,只见前面竟有不下百人在驰道上匆匆赶路,有推着独轮车的,有牵着牲口的,有挑着担子的,拖儿带女,推幼扶老,显得繁杂而慌乱。当战传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慌乱,不少人骇然止步,甚至掉头就跑。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往前拥,本就无序的队伍顿时更为溃乱,人群中几个小孩同时放声大哭,几只牲口受了惊吓,慌乱地哞叫着左冲右突,场面混乱不堪。
战传说大惑不解,不知自己的出现何以会引来这么大的慌乱。他急忙翻身下马,无意中看到人群中惟有一人显得很镇定,此人肤色白皙,身上所着衣衫也是干净利索,与其他人大为不同。战传说忙径直向这人走去,走到此人身边,施礼道:“幸会了。”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战传说一遍,脸上慢慢地展露出笑意,开口道:“有什么事可让我为朋友效劳的吗?”
战传说一呆,心道:“途中偶遇,他便以朋友相称,倒真的十分热心。”心里想着,他指了指周围混乱的人群,诧异地道:“在下有一事请教:为何诸位一见我便这般慌乱?”
那人道:“我等所畏避的其实不是朋友你,换了其他任何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都会使我等惊慌失措。”
战传说这才留意到此人的语调显得格外柔软,似乎在他的语声中,有一根柔韧的丝线贯穿着,颇有些与众不同。
“为什么?”战传说不解地问道。
这时,众人或许已看出战传说并无恶意,又是孤身一人,也便渐渐安定下来了,不近不远地围在战传说四周。
面对战传说的疑问,那人也有些惊讶地道:“难道朋友还不知道卜城有三万精兵正向坐忘城进发?”
“啊……”战传说真的是大吃一惊,看来,坐忘城真的要面临巨大的考验了,而且这场考验来速之快,出人意料。
那人又道:“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卜城会突然兵发坐忘城,虽说都是乐土子民,但三万兵将过处,就犹如洪水席卷,要真的做到秋毫无犯几乎不可能。若是真有战事一时相持不下,战祸将更不知会蔓延到多大的范围,附近的百姓惟有先行回避了。”
战传说这才明白为什么众人如此惊慌,原来他们已成惊弓之鸟,稍有异常便惊惶失措。
战传说于是道:“在下是途径此地,本想找人问路,恰好遇见你们。”话是对他身旁之人说的,但声音却有意提高,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以消除众人对他的戒备之心。
那肤白皙之人道:“大军一至,方圆百里都不是容身之所,朋友还是早早回避为宜。”
战传说道:“多谢提醒,不过在下与人有个约定,不能不赴约。”
那人一边点头一边道:“朋友是否没有合适的去处?若是如此,不妨随我们同行,我物语保你万无一失。”
战传说心道此人看似客气,其实并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思忖间,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有些意外地道:“物语?莫非……你是剑帛人?”
以“物”为姓的只有剑帛人,物姓人在剑帛人中占一半以上。年少时,战传说随父亲一同前往荒漠古庙的途中,所遇到的剑帛人全都是以“物”为姓。而且此时战传说也记起自己先前曾遇到的剑帛人与此人一样,皮肤异常白皙,语则格外柔和。
果然,物语点头道:“不错,我是剑帛人,也是乐土人。”
剑帛国消亡后,剑帛人流散各地,为了尽量不被排斥,剑帛人总是自称也是乐土人。因为剑帛国既已不复存在,他们又终年在乐土境内,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不过这么说只是剑帛人为生存所需的违心之言。剑帛人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是保存着许多原有的习俗,而且极少有剑帛人孤身一人生活在乐土人之间,他们往往是三五成群,形成一个小小的群体。
所以战传说发现这群人当中再不会有第二个剑帛人时,颇觉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