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easyontheoutside,
Butnotsofunnyontheinside。
Blue?ysterCult,‘ThisAin'ttheSummerofLove’
外表若无其事,
内心却笑不起来。
——蓝牡蛎崇拜乐队,《这不是爱的夏天》
之后几天里,斯特莱克和罗宾轮流跟踪银发。斯特莱克找借口要求在上班时间换岗,坚持让罗宾在天黑之前趁地铁上人多回家。周四晚上,他一直跟到银发安全地回到“第二次”审视的目光之下,然后回到旺兹沃思的奥克塔维亚街。他为了躲避媒体,仍然住在这里。
这是他在职业生涯里第二次为避难,借住在尼克和艾尔莎家。他们家大概是他愿意长期居留的唯一一个地方,但他在这对各有工作的夫妇家里,还是觉得难以习惯。那间拥挤的阁楼不管有多么不便,他可以随意进出,在结束监视工作后的半夜两点吃饭,在咣当作响的金属楼梯上不必担心会吵醒谁。而在朋友家里,无形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偶尔出现在饭桌上,和他们共进晚餐,夜里搜索冰箱时觉得自己像个反社会人士,尽管主人叫他别客气。
斯特莱克入伍之前,就是个整洁有条理的人。在混乱和污秽中度过少年时期,造就了他与生活环境完全相反的个性。艾尔莎总赞叹斯特莱克经过哪里都不留痕迹,而她那身为肠胃科医师的丈夫一路乱扔杂物,任由抽屉开着。
丹麦街上的熟人告诉斯特莱克,摄影记者还在他办公室门外盘桓不去。他放弃了,决定就在尼克和艾尔莎家的客房度过这一周。客房里只有光秃秃的白墙,弥漫着一股等待宿命的忧郁气息。他们打算要个孩子,尝试了好几年都没有成功。斯特莱克从来不问他们在这方面的进展,两人似乎很感激他的这份体贴,特别是尼克。
夫妇两人都是他多年的朋友,艾尔莎更是他童年时的老相识。她的发色很浅,总是戴着眼镜,从小生长在康沃尔的圣莫斯。那里也是斯特莱克住过时间最久的地方。他和艾尔莎小学时同班。少年时,他经常回去和特德与琼同住,也因此保持了和艾尔莎的友情。两人最初相识,是因为琼和艾尔莎的母亲是老同学。
尼克则是斯特莱克在哈克尼上综合学校时的朋友。他有一头浅棕色的头发,二十多岁时就开始秃顶。尼克和艾尔莎结识于斯特莱克在伦敦举办的十八岁生日宴会,两人之后约会了一年,上了不同大学之后就分手了。两人二十五六岁时,又见了面,那时艾尔莎已经和律师订了婚,尼克则有了一位医生女友。他们再会后短短几周,各自的恋爱关系就都结束了。一年后,尼克和艾尔莎结了婚,斯特莱克当了伴郎。
晚上十点半,斯特莱克回到他们家。他进屋,反手关上门,尼克和艾尔莎在客厅里对他打了招呼,叫他赶紧去吃还剩不少的咖喱外卖。
“这是什么?”斯特莱克问道,无所适从地环顾四周。屋里摆着好多幅长长的英国国旗,旁边是一些厚厚的笔记本,大塑料袋里装着将近两百个红白蓝三色一次性塑料杯。
“我们在帮忙组织皇家婚礼之后的街道庆典。”艾尔莎说。
“神圣的耶稣基督啊。”斯特莱克阴沉地说,盛了满满一盘变凉的马德拉斯咖喱。
“会很好玩的!你也一起来吧。”
斯特莱克瞥了艾尔莎一眼,她咯咯地笑起来。
“今天过得还好吗?”尼克问道,递给斯特莱克一罐坦南特。
“不怎么样,”斯特莱克说,感激地接过拉格啤酒,“又有一个委托取消了。我只剩下两个客户了。”
尼克和艾尔莎发出同情的声音。在随之而来的亲密沉默里,斯特莱克把咖喱一勺勺地递进嘴里。在回家的路上,他疲惫又沮丧,大部分时间都在想这条腿所带来的影响。如他担忧的那样,这件事像拆楼用的铁球,摧毁了他努力经营起来的事业。在网络和纸媒上,他的照片正在飞速增殖,与偶发的可怖事件一起出现。媒体顺便提醒整个世界,他本人也只剩一条腿。他并不为这件事感到羞耻,但也不会用它给自己做广告。现在他的名声已经受到污染,沾上古怪而变态的气息。
“关于那条腿,有什么新消息吗?”斯特莱克吃完一大碗咖喱,喝了半罐啤酒后,艾尔莎问他,“警察发现什么了吗?”
“我明晚去见沃德尔,但似乎没什么进展。他一直盯着帮派那边的动静呢。”
他没告诉尼克和艾尔莎,可能给他寄人腿的危险人物还有三个。他只说自己曾与职业罪犯打过交道,那个罪犯曾经分尸并邮寄出人体部位。所以尼克和艾尔莎与沃德尔一样,也认为那个罪犯就是最大嫌疑人。
斯特莱克坐在舒适的绿沙发里,多年来第一次想起,尼克和艾尔莎也见过惠特克。斯特莱克的十八岁生日宴会是在白教堂的“钟”酒吧里办的,那时他母亲已经怀孕六个月。显然嗑药嗑高了的惠特克关掉迪斯科舞曲,唱起自己写的一首歌;琼阿姨的脸上是混合着反感的勉强微笑,总是息事宁人的舅舅特德则根本无法掩饰愤怒和厌恶。斯特莱克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怒火和想要逃跑的渴望——跑到牛津去,逃开这所有的一切。但尼克和艾尔莎也许不记得这些了——那天晚上,他们彻底沉溺于彼此,为突如其来的两情相悦惊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