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脸上的表情,顾悠悠还真是少见过。
他眉头紧拧着,脸颊僵硬,嘴唇紧抿着,还有点泛青,牙关也咬得紧紧的,原本白皙的脸都显得有点扭曲了。
这表情,顾悠悠看得很眼熟。最近她在丁子航脸上看到的这样几近扭曲的表情是不少了。
这样的表情,显得他根本就跟年龄不相称。
她突然想起丁斯已经两天没有见到他们了。这个时候听到舅舅住院的消息,他是会吓坏的吧。
她实在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她在知道丁子航出车祸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罢工了。
丁子航看着丁斯微微地笑:“你要把我堵在这里?”
原本站着一动不动的丁斯这才反应过来,往旁边挪了一步,在丁子航被顾悠悠搀着往床边去的时候悄悄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他本是听了他舅舅的,去外公外婆家待着,希望能像舅舅说的那样,好好地让他和舅妈独处,让舅妈过一个快活的生日,指不定很快就能有弟弟或者妹妹抱,结果舅妈生日过了,舅舅也没来接他。今天外公接了一个电话,只告诉他叫他在家里再待一天,别急着回家。他当然急着回家,在别的地方他根本待不习惯,即便是外公外婆家。他只乐意吃舅妈做的早饭,偶尔吃一下舅舅做的不怎么样的早饭也是好的。
所以他难得地闹了一会儿。他一直都是好孩子,不吵不闹,如果是一般的情况,他也会听话,不惹事端,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外公接的那个电话就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们越是不告诉他,他就越是心慌,越是吵着要回家。
也就是知道他心里急,他外公外婆才熬不住告诉他了。本来丁子航就交待过,不要告诉丁斯他出车祸了,省得这个老是多想的小孩儿瞎担心。他们也觉得没必要告诉他,只是看着他那个着急的像是知道什么不对劲的样子,本来就没什么狠心的老人家就索性说了。
结果丁斯马上就要到医院来。两个原本不着急的老人家被他搞得都莫名其妙有点慌了,安抚了半天无果,只好带着他来。搞清了丁子航住在哪个病房之后丁斯很快就跑了,留了丁父丁母去给丁子航买吃的了。
丁子航躺回床上,顾悠悠给他盖了毯子,坐到一边,招手叫丁斯过来:“站在那里干什么呀。”
丁斯向来就对顾悠悠亲近,本来看着她和丁子航两个人默默行事不理他,原本就又担心又着急的心里更平添了一分哀怨,现在被顾悠悠这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招呼,突然就觉得更委屈。在外人面前是需要点遮掩,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真正的十足的小孩儿,所以他扁着嘴挪过去,站到她面前。
顾悠悠笑着把他搂在怀里:“你这个表情是干吗呀,你看,你舅舅不是没事吗。”
如果换做她,别人这么若无其事地跟她说“丁子航没事”,她肯定会不理那人,说不定还会狠狠地白上一眼,回一句“你怎么知道没事?这个样子又断手又断脚的叫没事?”
可是现在她是大人,要哄着丁斯这个孩子,只能这么哄骗着,手还安抚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丁斯坐在她腿上,眼睛里还潮乎乎的:“你们怎么不告诉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外公家里,还叫外公不告诉我。你们就是故意欺负我。”
顾悠悠被他噎了一下。
这么想来好像也是,显得她和丁子航在欺骗小孩子似的,怎么说也是家里的孩子。
顾悠悠不知道怎么回话,一直没说话的丁子航就开口了:“告诉你干什么呀,我是故意趁着这个机会跟你舅妈好好约会的,告诉你不就成三个人了吗。你看,你现在来了,我就不能当着你面抱你舅妈,亲你舅妈了。”
丁斯抽着鼻子看着丁子航,好像是接受了他这个解释,那份哀怨轻了点,还带了点不好意思。
顾悠悠却是被丁子航说得脸都红了。即便是在丁斯面前开玩笑的,她也没听过丁子航说过这样的话。直白地,直接地,调戏。
她再傻也看出来丁子航想让他们的关系恢复到以前,甚至更进一步。
就像,他在追她。
连婚都结了的人,再说这句话也许是显得可笑。可是鉴于他们这样的情况,这个念头,只会让她脸红心跳。
一直想要的东西送到自己面前了,这样的感觉很奇异。
现在的僵局,顾悠悠很无奈。她想要丁子航。这个念头从来没有真正从她心里消失过。即便是她下定决心要离婚,要离开他,她还是想要他。这想法固然可耻,可是无比的真实,就是她心里千真万确的念头。她认死理,好不容易爱上这个人,要放弃不爱实在难。她自己知道,也不打算回避这个事实。
所以她要离婚,是要求得片刻宁静,片刻远离他们两个人的混乱。
可是一直走下去,是她内心深处潜意识的渴望。
现在丁子航想努力,她很感激。可是,她也有那么一种怪异的感觉——少了点什么。他们之间,总还是少了点什么。所以她无法再靠近他一步,他也无法再上前。所以她只能看着他徒劳地努力,无法回应。
这份奇特的感觉和念头,把她折磨得不亦乐乎,可是她却不知道要怎么消除。
丁斯打断了顾悠悠的内心剖析:“可是你要是真出什么事儿了呢。你也不能就为了想跟舅妈约会就不要命了吧。”
丁子航听着丁斯难得地教训他,眯着眼睛看着丁斯:“我像有那么傻的样子吗?”
丁斯没来得及说话,本来就没被丁斯关严实的病房门直接被推开了,丁父走进来:“大白天的开着车往护栏上撞,你好意思说你不傻?”
丁子航敛了神色,看着进门来的父母,淡淡地说:“只是意外而已。”
丁母进来把买的补品和水果递给马上站起来的顾悠悠,眼睛看着丁子航抱怨:“你说的轻巧,这意外也太吓人了点。怎么这么不小心。”
丁子航还是淡淡地:“我没事。就是骨折了一下,很快就好了。”
他从小生病就不乐意让父母知道。他爸知道了会教训他不省心,他妈会心疼得不得了,小题大做,让他烦躁。久而久之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就从来不跟家里说,父母也都习惯了。只是这次的状况出得有点大而已。
丁母坐下来抱着丁斯,丁父在丁子航床边坐下来,看了看他被吊起来的腿,就差往上捏一把试试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