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凡把右手放在李云儿睡衣上擦了擦泡沫,接过电话,〃什么事,哥。〃
江希文的声音有些小,〃没什么,希望你们好好的。〃
江希凡停顿了三秒,〃你也别太当回事,等我回家和爸妈说让你搬出来住吧,过去的事情,让它们过去。〃
李云儿又在那使劲挠头发,因为听不明白。即使把头发弄得很垂很柔顺,这乱抓头发的毛病一点没有改,江希凡一边打电话,一边用另一只手阻止了她这一不良习惯。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江希凡重复着这句话,抬头看天空,没有一只飞鸟,没有一片白云,只有空洞的,无边际的遥远,天有多大,大到什么地步,天空以外的是什么。
〃别想太多了,啊!〃江希凡一声叫。
李云儿抓头发动作被阻止后心有不甘,趁江希凡打电话之机,用手去抓他敏感处,她的右手捏住江希凡的左边耳朵。
〃怎么了?〃江希文问。
〃那家伙在闹我呢,不和你聊了,保重。〃江希凡放下电话,剥开李云儿的睡衣,一阵肆虐伴随着讪笑,这个澡反正是白洗了,又得洗一次,真是浪费生活用水。
江希文挂了电话,咖啡的香气越来越浓。像是一个信号,吸引人往屋子里走去。
江鼎盛不在,不知道是真不在还是有意不在,他喜欢工作,工作用的精力太多,床上的精力就太少,自知有愧,知难而退。
白洁在上楼前给了江希文一个眼神,那是怎样的企盼和留恋。
江希文看着那壶咖啡,只要一小杯,就能让人忘记烦恼,到达情欲的巅峰。多么珍贵又繁琐的配方,竟然让化验师目瞪口呆。我们迷恋的究竟是肉体带来的安全感,还是寂寞带来的犯罪感。上天给了我生命,我却甘心毁灭。
喝咖啡,喝咖啡,喝咖啡,味浓情更浓,咖啡落肚,眼泪涌出。
推开门,白洁微笑若初夏蔷薇,笑里带着甜美的香气,熟悉的器官,温柔的褶皱,颜色深,代表感情深。
〃来吧,我的孩子。〃白洁抱着江希文的背,真喜欢这样啊,就这么熟悉而亲切地抱着,就算不动,只是放着也没有关系。
江希文的眼前模糊,一个杀人犯把枪……真实的枪交给他,他却用枪来自杀,奔跑奔跑,永远都是那条路,那些有颜色的梦境,恍恍惚惚,身体下的女人是嘉碧琼还是方芬芬,叫的那么大声。
来吧,满足我最后一丝幻想,我解脱了你才解脱,血是纯洁的,我的身上留着你的血,现在我还给你,彻底干净毫无保留地还给你。
天崩地裂有时候也是一种快乐的极限,江希文让她到达了极限。
她笑了。
而江希文却流出了眼泪,他的眼泪是红色的,耳朵流出来的眼泪也是红色的,然后是肚脐、肛门和尿道口,开始只是慢慢的,然后是大把大把的血,仿佛水库决口一般争先恐后地从身体里涌出,白色床单,白色床罩,白色被子,中间浸泡着血,向四周迅速蔓延开来。
白洁扶着江希文,不知所措,只是大声喊着,〃来人,救护车……〃
医生来的时候,白洁穿戴整齐,江鼎盛、江希凡站在床边一声不响,谁也不忍多看一眼,护士把头别过去,看着医生,意思是,〃这样子还需要救吗?〃
那壶调情咖啡,已经见底。
白洁的头发一夜之间全部变白,江鼎盛守在她身边,一根一根地拔,有些是中间断,有些是连着发根的毛囊,透明的小珠子,然而当他发现怎么拔还是那么多的时候,累了。
累了,为了这个女人,在一地的白发中发现模糊的那些脸庞,父母的,嘉碧琼的,方芬芬的……
怀里的白洁还在睡,安眠药是最好的安慰,睡着了,可以遇见自己喜欢的人。
她嘴角长了皱纹,皱纹像菟丝子攀附在树干上那样迅速,到眼睛,到额头,到脖子。年轻,是因为爱的喜悦;衰老,因为悲伤而老。年轻的时候多么让人喜欢。
江希凡平静地和李云儿诉说这一切,李云儿借烟给他抽,说这样会舒服一点,〃我哥哥自杀了,他是个好人,但我不明白他连死的勇气都有,为什么他没有勇气活着。〃
李云儿叹了一口气,〃毕竟他们是你的父母,你没有和她那个吧。〃
江希凡道:〃我自然是没有,即使有,我也和哥哥一样不知道罢了。〃
〃真可怕,真可怕。〃李云儿缩在江希凡的怀里,〃等你哥哥的葬礼过后,你搬出来吧。好吗?〃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江希凡看了看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
江希文出现在白洁梦中是极其阴森的,全身,甚至牙齿里都是血,他在床上哭,没有穿衣服,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门上。白洁高兴道:〃孩子你回来了,到妈妈这里来。〃
江希文刚一靠近,白洁的胸口一阵剧痛,太阳照着她的白发,刺眼的白,睡衣也是白色,是纸做的冥人。
所有的镜子都被打碎。江鼎盛在劝阻她的时候,被镜子尖锐的碎片割伤了手背,并不痛,比不过心里的痛。他只是用血手抱着她,〃没关系,这样也很漂亮,我不怪你,都是我不好。〃
白洁痛哭着,尖叫着,直到江鼎盛端来一杯水,〃乖,吃下去,你就能见希文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的。〃
三颗安眠药下去,白洁软软地倒在浴室,江鼎盛背她去房间。
七天以后是葬礼。在这期间,江希凡不想回家,他有种杀人的冲动,遗传的力量是可怕的。
情绪狂躁的时候,李云儿会在身边呆着,抚摩他的头发和背,〃还有我呢,我在呢,你不要着急,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