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前额?”马蒂问道。人们很快发现一小块塌陷的地方,就在鼻子正上方。
“您说什么?”特隆克不明白问话的意思。
“我说的是:正好击中前额?”马蒂说,口气很不耐烦,因为他不得不再重复一遍。
特隆克提起灯笼,将拉扎里的脸完全照亮。他也看到了那小块塌陷,不自觉地伸出一个手指,好像是要去摸一摸这小块塌陷。但他立即缩了回来,显出恐惧的神情。
“我想是这样,少校先生,这里,前额正中。”(如果对方很感兴趣,为什么他不亲自看看这个死者?为什么他提了这么多愚蠢的问题?)
士兵们发现了特隆克的尴尬,专心去干他们的活,两个人抬着死者的腿,另外两个人抬着手臂,将尸体抬了起来,死者的头就那样让它耷拉下去,可怕地在后边摇晃着。死者的嘴尽管已经僵死,这时好像又张开了。
“是谁开的枪?”马蒂仍然在问,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之中。
可是,特隆克这时顾不上听马蒂说话,仅仅关注那个死者。“把他的头抬起来。”他压抑着愤怒下令说,好像死者就是他自己。然后才发现马蒂在说话,立即又打了个立正。
“请原谅,少校先生,我刚才正在……”
“我刚才说,”马蒂少校一字一句地说,好像是为了让对方明白,如果他现在还没有失去耐心的话,这应该完全归功于这名死者,“我刚才说,是谁开的枪?”
“他叫什么来着,你们知道吗?”特隆克低声问那几个士兵。
“是马尔泰利。”其中一个说,“乔瓦尼·马尔泰利。”
“是乔瓦尼·马尔泰利。”特隆克大声回答。
“马尔泰利。”少校自言自语。(他又听到这个名字了,应该是因射击优秀而得奖的人之一。他亲自领导射击学校,优秀射手的名字他都记得。)“或许就是那个叫莫雷托的吧?”
“对了,先生,就是他。”特隆克立正回答,“我相信,大家都叫他莫雷托。您知道吗,少校先生,同伴们都……”
他这样说,几乎是为了请求原谅,几乎是为了表明,马尔泰利没有任何责任,如果大家以莫雷托来称呼他,这不是他的责任,没有理由惩罚他。
可是,少校这时根本没有想到要惩罚他,脑子里连想都不曾想到这一点。“啊,好个莫雷托!”他这样大声喊着,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某种高兴意味。
中士冷冷地看着他,最后终于明白了。“对了,是这样。”他想,“奖励他,这个坏蛋,因为他能干净利落地杀人。不偏不倚,正中靶心,不是吗?”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很有把握。马蒂想的正是这个。(他还想,莫雷托开枪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好样的,他教出来的所有这些射手都是好样的。)
特隆克这时恨起对方来。“是的,是这样。你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吧,你很高兴。”他想,“拉扎里死了,你在乎吗?对你的莫雷托去说吧,说他是个好样的,给他一个大奖!”
确实如此,少校绝对是心安理得,他高兴地大声说:“嘿,是的,莫雷托绝不会失手。”他大声叫着,好像是说:“奸猾的拉扎里,他以为莫雷托瞄不准,他以为能安然脱险。嘿,拉扎里怎么样?这样一来他就知道,这是些什么样的射手了。还有,特隆克会怎么想?他或许也希望,莫雷托会失手。(过几天之后一切就会妥妥帖帖。)”“是的,是这样。”少校仍在重复,完全忘记了,在他面前横陈着一具尸体,“莫雷托,确实是个出色的射手!”
他终于不说话了,于是中士可以转过身来看看,看他们怎么把那具尸体放到担架上。尸体这时已经放好,还给他盖了一条军毯,露出来的只有两只手。这是两只农民的大手,好像还有点儿生命迹象,还有点儿热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