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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德·马尔文喜欢雨;喜欢雨的感觉,雨的声音,雨的气味。他走出自己的凯迪拉克汽车,在卡龙德莱特公寓大楼入口处站了片刻,蓝色山羊皮外套立起的衣领弄得耳朵痒痒的,他双手插在衣兜里,软趴趴的香烟在嘴里咂吧作响。他走进去,穿过理发店、杂货店以及香料店,香料店里摆放着一排排折射出别致光线的瓶瓶罐罐,共同奉献上一曲百老汇音乐剧的华彩终章。
马尔文绕过金色纹路的立柱,踏进铺了垫子的电梯。
“好啊,艾伯特,一场好雨。九楼。”
一脸倦意的瘦小伙有着童颜,身上的衣服为淡蓝和银色,戴了白色手套的手按住正要合上的电梯门,说:“上帝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哪层,马尔文先生?”
他没看指示灯就直接按下九楼,他哗地一下拉上电梯门,冷不防地靠在电梯上,闭目养神。
马尔文停下脚步,炯炯有神的棕色眼睛向他投去犀利的目光。“怎么回事,艾伯特?病了?”
男孩露出苍白的笑容。“我连上两班了。科基病了。他生了疖子。我猜我是没吃饱。”
棕色眼睛的高个男人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掷到男孩鼻子底下。后者瞪出眼珠,直起了身子。
“上帝啊,马尔文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了,艾伯特。朋友之间谈什么钱?就当替我多吃点。”
他跨出电梯,沿着走廊往前,低声说:“傻瓜……”
奔跑的男人差点把他撞翻在地。那个人冷不防从转角处跑出来,和马尔文擦肩而过,跑向电梯。
“下楼的!”他砰地砸上正在关闭的电梯门。
马尔文看见拉低的帽子下面是张满是雨水的白脸;空洞的黑眼珠离得很近。那种奇怪的直愣愣的眼神,他见过,吸毒的家伙。
电梯如铅块一般迅速下坠。马尔文盯着那地方看了好一会儿,接着继续沿走廊前行,并转了个弯。
914的房门敞开着,女孩的身体一半在门内一半在门外。
她侧躺在地上,身上的铁灰色休闲睡衣闪出微光,一侧脸颊陷进走廊地毯,那头浓密的玉米色金发曾被用心地烫成卷发。头发纹丝不乱。她年纪轻轻,相当漂亮,应该还没死。
马尔文在她身边蹲下,触摸她的脸颊。温热的。他轻轻拨开女孩的头发,露出了伤痕。
“被打伤的。”他咬牙切齿地表示。
他抱起女孩,走过一小段门厅,进入套房的客厅,把她放在天鹅绒的长沙发上,前面摆放着煤气暖炉。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目紧闭,妆容掩盖下可以看见泛青的脸色。他关上大门,环顾套房四周,接着走回门厅,从踢脚板边上捡起一件亮晶晶的东西。一把点二二自动手枪,骨质枪柄、七发子弹。他嗅了嗅手枪,把它揣进兜里,走回女孩身旁。
他从内侧胸袋掏出一个银色的大酒壶,拧开壶盖,手指掰开女孩的嘴巴,抵着她小巧的贝齿灌进一些威士忌。女孩开始作呕,脑袋挣脱出马尔文的手。眼睛睁开了,那是深深的蓝,还带了点紫色。光线射进眼中,似乎一触即碎。
他点燃香烟,站着垂眼看她。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过了片刻,低声说:“我喜欢你的威士忌。能再来点吗?”
他从浴室取来玻璃杯,倒入威士忌。女孩慢慢起身,摸了摸脑袋,呻吟起来。接着,她从马尔文手里接过酒杯,手腕老练地一转,酒水下肚。
“我还是喜欢,”她说。“你是谁?”
她的声音有种深沉的柔情。他喜欢这样的声音。他说:“特德·马尔文。住937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