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人是鬼,为何阴魂不散?”叶白眯着眼迎上列缺锐利的目光,掩去笑容,有些不耐烦。“若上回我不曾失礼地忘记问你的名字,现在就能省掉很多无谓的折腾了。这次我得还你十倍的酒。”列缺向掌柜的打了个响指,欲坐到叶白身边,刚抬脚就被叶白摆手制止:“你不要过来。”“我保证不拔刀。”“什么!拔刀?!”乾元在列缺大腿上狠掐了一把。“我今日不是来找你切磋的。”“那一定是比切磋更糟糕的事情,你更加千万不要过来。”“我仅仅想和你再喝一次酒,顺便问你一些话。”“不!人的事情太麻烦,我懒得管。”叶白断然拒绝。他似乎不愿见到列缺,索性趴在桌上装作睡觉,少时,又忽然转身对躲在列缺身后的乾元勾勾手指,微笑道,“你,过来。”乾元立刻丢下列缺,蹦蹦跳跳地走到叶白身边。叶白呵呵笑道:“这个人印堂发黑,满脸晦气,腰里还别着一根滑稽的木棍儿,我看他得去医馆治病,你为何带到我这里来?”乾元低声地凑到叶白耳边道:“叶哥哥,医馆没了,他是查那个案子的孝陵卫,我是说漏了嘴才被他逮住的。”叶白一巴掌拍在乾元的光头上:“你小子竟敢把我卖了!”
酒肆外一片祥和景象。“砰”一声,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踢飞。列缺铐住叶白的一只手,闷头将他拖拽出来。叶白借着酒力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醉步蹒跚地被列缺拉着往前走,本想找机会转身逃跑,岂料列缺像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一样,将手铐的另一端直接铐在自己手上,随意地将钥匙甩进了路边的臭水沟里。
“你想跑的话,最好先打死我。”列缺晃动手铐,挑衅地看了眼叶白。
“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臂!”
“乾元,带路!找个安静的地方!”
行人纷纷避让。
乌衣巷中的鸟雀被来人凌乱的脚步声所惊扰,扬翅跃起飞向高空。列缺将叶白拖到巷子尽头的青砖墙下才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他。叶白愤怒地指着列缺,刚想破口大骂,忽觉腹中一阵恶心,陡地靠在墙边吐了起来。乾元小跑跟上来,好心地为他拍背。“你这酒还喝得心安理得吗?”叶白喘着气,一双凤眼瞪着列缺,不露瞳仁而怒光逼人:“我非偷非抢,为何不能心安理得?”“叶君行一家三口被杀了,春梅也被杀了。”列缺对着自己胸口做了个挖心的动作,“同样姓叶,你感觉不到?”
“他们把我像一条狗一样赶出家门时,这里可曾感觉得到什么?”叶白冷笑着同样指着自己的心脏,假意向天祈祷,“天哪!师父、师娘、师兄冤死,但徒弟无能报仇,还被这个凶煞的孝陵卫缠上,找到真凶的任务就交给这位仁兄了,你们千万别来找我!托梦也不要!改天徒弟一定去灵谷寺多烧纸钱,供你们在那边好吃好喝!”
“家族恩怨常常也是杀人动机。”
见列缺一脸严肃,叶白只觉得好笑:“我演不来眼泪,也装不出心痛,所以是凶手?”
“叶哥哥才不是凶手,你瞎说!”乾元在列缺跟前跳起来。
“十八日前的深夜,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你与仁义堂是否还有联系?仁义堂可曾与人结怨?若有,对方是何人?真正的叶君行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列缺连珠炮般问出一串问题。“我什么也不知道。”叶白晃了晃手铐,“你既然已经把我铐上了,那快抓我进监狱,我刚好今晚没地方睡。不过你为何多管闲事?此案,非你罪;此事,非你责。”叶白的话如针一般刺着列缺的神经。列缺并不懂如何妥善与人沟通,能动手就绝对不动口,面对能言善辩的叶白不免显得笨拙粗野。他悄悄设想,此时如果梅川处在自己的境地,他会怎么做……灵台忽的一片清明,列缺学着梅川谆谆教诲的方式沉声道:“叶白,那日深夜你我在朱雀堂偶遇,今日又再见,即是缘分,我本以为你是性情中人,却没想到你只会装疯卖傻地敷衍我。你听过仁义堂的三弦吗?”
叶白没料到他突然这么坦白,叹息道:“列缺,我离开那里三年了,乾元都长高了这么多茬,我却从没能回去过。”“那这几个名字你可曾听过?江二三,妓女七七,屠夫初九?”叶白摇头。“那仁义堂秘密建造的石房呢?”叶白仍旧摇头。说谎的人不会有他这样干净的眼神,列缺直觉他眼中的迷茫是真的,只好从腰间掏出真的钥匙,解开手铐放他自由,自己失望地走往巷口径自离开。蓦地,他想起一首极贴切的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叶白望着列缺的背影,眼眶一红,露出些许伤感神色。
乾元拽了拽叶白的衣袖,劝道:“阿弥陀佛!叶哥哥,你别生气,其实他不是坏人,毕竟他也不是为了自己呀。”
叶白垂下眼帘:“行了,你别走了。”
列缺的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缓缓停住脚步转身。
叶白沉重地看着列缺,暗暗握紧拳头,像在下定某种决心,等了好一会儿,他大步走到列缺面前,正冲鼻梁给了他一拳。
列缺的脸立刻青了一片,鼻血直流。
“哈?”
没等列缺明白过来,叶白又一拳,这回拐了个弯儿打在自己脸上,四脚朝天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