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去延庆第二天,队内采取红蓝对攻的训练方式,陈勉在对攻中挂零失利。
教练滑到他身边云淡风轻道:“19号,下去吧,这儿没你位置了。”
不说晚上开会让他总结总结,也不说再给他一次机会,直接撸给到二队,俗称陪练队。
队内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句话。
到了市队这个阶段,人员构成几乎全部来自体校。这些队友在体校期间就吃住在一起,相互之间感情比陈勉这个半路来的要深得多。再加上陈勉球风独,在学校据说又是个出尽风头的,就更没人稀得待见他。
晚上黑着脸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听着几个队友搓堆儿在讨论他。
“妈的看陈勉那小逼崽子就不顺眼,喂球也喂不熟的坑货,断老子球就算了还抢老子的线。”
“算了算了,人孩子都已经去二队了。”
“好好一个学生不上学,非得跑过来打职业,每次截断他妈真爽,下次再断老子球直接把人打哭。”
“喂,”其中一人一脸神秘地说:“咱们赌陈勉什么时候滚蛋?”
“不滚。”陈勉状似平静,端了碗鲜虾荞麦粥走过来,下手很稳,把荞麦粥均匀地淋在队友们的头上。
“老子就不滚!”
“操——!”
一群人蜂拥而上,场面混乱不堪。不知道谁和谁一伙,打架的,拉架的,拳脚齐出,就着食堂的汤汤水水,糊成很滑稽的一团。
事后所有队员站成一排挨训,唯独陈勉边上还跟着蒋素秋——他是这支队伍里唯一一个未成年人。
原本要直接强制离队外加禁赛罚款的,也因为他未成年的缘故,免去了罚款。
蒋素秋刚下手术就接到电话,匆匆赶到延庆。她难得动气,当然她是对教练动气。
“陈勉当初也是你们层层选拔给选上来的。我还跟你说过他年龄小,没过过集体生活。现在兵不堪用,不想想是不是你们将的问题?!你们有什么规范的用人原则吗?你们的战术体系围绕着什么制定?还是说谁关系硬谁就能上场?”
他是被他妈给领走的,不是自己逃走的。
这是陈勉自己的认知。
“儿子,”回到家中,蒋素秋神情依旧严肃,她靠在餐桌前,抱着双臂,双目灼灼审视着他:“我和你爸爸尊重你过的选择,但在这件事情上,我坚持认为你现在应该听你爸爸的话。”
陈勉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双手捂脸垂着头,看上去落寞至极,
“你小时候第一次上冰就说喜欢冰球。爸爸妈妈没有为你付出那么多时间,除了你姥姥姥爷有限的时间陪着,剩下就靠你自己。到现在九年,这其中付出多少的血汗泪,你自己清楚。现在你离开市队,还想打下去,出国是最优的选择。我就这么跟你说,你找不到第二条路!”
蒋素秋话语里是少见的强势:“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证明我说的没错吧?”
陈勉嘴巴抿了抿,不情不愿地点两下头。
“非常好,”蒋素秋松了口气:“那我现在就去联系你爸爸。”说着就要从外套里掏手机。
“妈,”陈勉突然抬头:“我可以再想想吗?寒假先去shortterm,看看我能不能适应。”
蒋素秋不出声,抬头看陈勉,陈勉眉毛紧锁,眼圈沾染了些许的红,两只手紧紧交握,显示出非凡的倔强与决心。
她突然发现,在自己沉浸在医海中而忽略他成长的无数个瞬间里,他已经独自养成了自己的认知方式。
“好,”蒋素秋慢慢说:“我们一点点来,你爸在那边随时等你过去。”
后来陈勉去找孙爽,孙爽骂他是个傻逼:“你要打架去冰场上打啊,球刀往前一踹,怼死丫们的谁怕谁。人冰场滑冰你挨训,人食堂吃饭你打架,小学生啊?”
陈勉一想是这么个道理,悔得又摸鼻子又揉脸,嫌自己打的那架没发挥好,早知道要离场,应该往死里揍他们一顿狠狠出口气。
离开市队后最初的一段时间里,陈勉都郁郁寡欢,他觉得他失去了很长的一臂。他早就习惯于将自己日复一日心酸汗水全都咽下去,换取在他人眼中云淡风轻的胜利。
但现在在一班学习冲不到最前面,冰球也打不成。他开始惶恐自己是不是其实平庸而不自知,也惶恐在别人眼中就此跌下神坛,更惶恐成欣然不再用那么崇拜的眼神去看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