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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曲三 解剖(第2页)

"哦--"杜长风故意拖长着语调,恶魔一样的笑容让他原本英俊的脸显得狰狞,他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铁锤,声音透着森冷的寒意,"没关系,要去哪里问问这架琴就行了,你说你早晚要死在这架琴上,它可是听进去了的,想必这琴伴你很多年,跟你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它舍不得你死在外面,它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死在它面前。"

舒曼怔怔地望着这个男人:"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他嘴角弓起一抹冷笑,眉目间更见俊俏:"不要问为什么,你自己不记得了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的,你只需好好地练琴就行了,舒老师,这很难吗?"

他居然叫她"老师"?语气虔诚,却透着萧然。

"我活不了多久的,你不用这么折磨我,我死了你就满意了吗?如果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大可以痛快点,不必这么……这么大费周折,如果你是个男人,你就痛快点……"舒曼喘着气,跌坐在沙发上。她知道,他是故意折磨她。她还想再说,却突然说不出话,心跳紊乱,胸口发痛,痛得连呼吸都没有办法继续。豆大的冷汗从额际渗出,她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的声音。她知道,她又犯病了,但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软弱……

他已经坐到沙发上去抽烟了。

他看着她,只是看着她。却无动于衷。

她早已习惯他的冷漠,并不向他求救,弓着身子,捂住胸口哼了两声猝然倒在了地毯上,像只虾子似地蜷在一起。

一直到她昏迷过去,他都没有挪动身子。

但她还是有些意识,感觉自己被抱起,刹那间,似有风从耳畔掠过,她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林然也是这么抱着她,跟她说,"我一定要将你抱上红地毯"--不能想,一想心口就割裂般的痛,那疼痛从体内慢慢缠绵而出,她就如同在梦魇中一样,整个人像是漂在海面上的一根浮木,轻软得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她只能丝丝儿的吸着气,用以缓解胸口那渐渐排山倒海般的疼痛,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才发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唇中颤抖而出的,是什么声音。但他听清了,是"林然"……

叶冠语得知舒曼住进了离城的海棠晓月,眉头一直紧蹙。吕总管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事实上,自约见林维,他就一直处于精神游离的状态。虽然如愿以偿地打击到了林维,看到他瞬间苍老的样子,他甚觉痛快,但林维最后说的那句话却也不轻不重地刺到了他的心。林维说:"林家大概只有林然是无辜的吧,你为什么不想想林然,你真的忘了他吗?"

叶冠语当时愣了半晌,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很久很久,他只觉心里某个地方在隐隐地发痛。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会心痛。那些事,那些人,那些时光,他以为他再也不会为之所动。他不去想,绝对不想。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足够狠,只有狠,才能让自己无情,他才可以一个个地解决掉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可他偏偏忘了无论怎么狠,那个人始终长眠在自己心中最柔软处,不能想,也不能提,动不得,一动就牵起五脏六腑的痛。

雪后的离城很安静,也很纯净,一如当年。

吕总管在车里跟他汇报行程安排:"上午十点您将跟外贸局的负责人谈合同,中午一起用餐;下午两点,您将和寰宇公司的王总去城东看地;晚上七点半,您约了电视台的葛雯小姐共进晚餐……"

"去翠荷街。"他说。

"您……"

"我说去翠荷街。"他重复。

"是。"吕总管不敢多问,忙放下手中的备忘录,吩咐司机,"老张,掉头,去翠荷街。"

昨夜雪下得那么大,仍然不能掩盖翠荷街的破败,大片的旧式小区,一幢幢火柴盒样的房子,窗口密集如同蜂巢。站在马路对面望去,白茫茫一片。叶冠语要司机在路边停下车,吩咐吕总管先回去,吕总管甚是了解老板的脾气,一个字也不多问就先回了公司。叶冠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整个人像是梦游一般,像是丢失了什么,想要寻找,却又不知究竟丢了什么,完全一片茫然。

叶家旧居很多年前已经卖给了邻居,不过是间矮小破旧四面漏雨的平房,旁边搭了间杂乱的灶房。叶冠语站在院子外面看,还是跟过去一样,墙边堆了很多煤球,隔老远就闻到饭烧糊了的味道,屋子里传出小孩哭闹的声音。"来了,来了,别哭,妈妈就来!"一个年轻女人正在灶房洗头,小跑着穿过院子进了屋。

于是叶冠语想起了过去,母亲在居委会的一家小作坊里弹棉花,一年四季,母亲的头上总是沾满白色的棉絮,怎么洗都洗不掉。作为家中长子,叶冠语承担了很多同龄孩子无法承担的家务,劈柴、烧火煮饭、照顾弟弟,有时候还要帮父亲拉煤,最轻松的时候,莫过于给母亲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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