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都怪婢子脑子昏,”霜清进门来,一脸自责地对纪愉道,“卯时那会子婢子昏沉着,忘了叫青桑告诉姑娘一声,昨个郡王回来了,夜里还来瞧姑娘了。”
“哥哥来过?”纪愉更惊讶了,哥哥来瞧过她,她怎么一点都不晓得呢?
“姑娘睡得熟,郡王没让叫醒,瞧了一会儿就走了。”霜清口上这般答道,心里却觉得那个“一会儿”委实太久了些,起码都近一刻钟了呢,好在只有她和韩业晓得,若是被外人看见了,指不定是要说郡王不懂避嫌不知礼数的。
纪愉还未说话,纪沁闻言却是一脸期待地抓着霜清迭声问着:“啊,那哥哥也去瞧我了吗?去了吗?”
“这……”霜清迟疑地摇摇头,“婢子不知,这大概要问昨夜四姑娘院子里当值的丫鬟了。”
纪沁立马泄了气,沮丧着撅了撅嘴:“红菱提都没提,哥哥肯定没去,阿姊受伤了,哥哥才来看阿姊的,我又没受伤,哥哥当然不会去了。”虽是这般说着,可她那小眉毛却拧得紧紧的,旁人一看就晓得她心里失落得很。
几个丫鬟见状,都不晓得怎么说才好,只好闭嘴望着纪愉。
纪愉最是了解纪沁的。
念念一直都是这般,心里分明对那个同胞哥哥是依恋的,可是却又十分畏惧他,这大抵跟哥哥那副冷面孔有关。
其实在前世的早些年,纪愉对纪宣也是又敬又畏的。
纪宣比纪愉大了七岁,几乎是看着她长大,两人幼时还曾在一个院子里住过,但纪宣从小就是一副冷淡寡言的性子,不苟言笑,虽是哥哥,却从不会像别家兄长那般陪小妹妹玩乐。
他总是分外刻苦地念书、习武,一样都不落于别人。
五岁之前,纪愉还不大懂事,更不会瞧人脸色、识人性情,是以,她曾一度巴巴地追在纪宣屁股后头,嚷着要哥哥陪她玩这玩那,纪宣很少理她,任她闹着,他照样做自己的事,该看书看书,该练剑练剑,丝毫不耽误。
在纪愉的记忆中,似乎只有两回因她哭得委屈极了,纪宣才放下书抱着她哄了哄。
许是这样的待遇太少,纪愉记得格外清楚。
后来,纪愉长大了一些,不再是个小娃娃了,而纪宣更是长成了翩翩少年,纪愉慢慢了解了自家哥哥的性子,再也不敢缠着他,甚至有一段时间连话都不敢同他说,偶尔避不过就低着头,颇害怕与少年那冰冷的眸光相对。
这情状大抵在她十二岁时才有了些许改变,那时爹爹已经走了好几年,母亲也不住在府里了,刨除住在兰馨院的沈氏娘仨,偌大的郡王府里,她只剩了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从前,她想要做什么、买什么、出门玩乐都是与母亲说,可是母亲走后,哥哥就是家里做主的人了,她没法子避开,再加上念念比她更怕哥哥,是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被逼无奈地去同哥哥交涉,或是请求、或是商量。慢慢地,竟发现哥哥没有那么可怕,她和念念有什么要求,只要开了口,他都会满足,虽然他面上仍是那副严肃的模样,从来没有温柔过一回,但纪愉没那么怕他了。
再后来,沈姨娘使坏,府里出乱子,她和念念接连出事,哥哥尽了最大的努力护着她们,把欺负她们的人全都发落了,纪愉这才体会到哥哥其实是很关心她们的。
还有,就是她的亲事了,宋言深跟平康坊里的女人闹出了丑闻,哥哥气愤不已,坚决地退了亲,又另外为她绸缪,一件件事颇是尽心。
一直到她出嫁,哥哥都在默默地护着她,那一桩桩大事小事,她心里都是清楚的。
爹爹早早离开了,长兄如父,哥哥就像顶梁柱,一肩担下了所有的责任,而他从来不多说,她也不曾肉麻兮兮地表达感激,仅仅是在临出嫁时亲手给他做了一件袍子,连个谢字都不曾说过。
纪愉就这般看着纪沁,脑袋里纷纷繁繁闪过前世种种,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姑娘?”霜清唤了一声,纪愉陡然回神,抑住思绪,拉了纪沁的手,笑着道,“哥哥没去瞧你,现下阿姊带你去瞧他好了。”
两姊妹手牵着手,当先走在前头,后头跟着雪泱和青桑,一行四人往韶光院走去。
郡王府地方不小,纪宣住的韶光院在东边,虽然与纪愉的灵缈院离得是最近的,但走起来也要半刻钟。
到了韶光院门口,恰巧碰见刚从里头出来的韩业。
一见两位姑娘来了,韩业赶忙见了礼。
“哥哥在做甚么?”纪愉随口问了一句。
“郡王刚用过早膳,目下正在书斋里。”韩业答着,又问了句,“三姑娘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听说哥哥昨夜就回来了,我同念念来看看他,你去书斋禀一声,我们先去堂上。”
“是,奴才这就去。”韩业应了声,折身快步跑去了院里东边的晦砚斋。
纪愉和纪沁则径自去了尚雲堂。
落座没一瞬,便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
两姊妹起身,一抬眸,便见一袭黎色锦袍的纪宣跨步进来。
☆、第6章礼物
瞧见兄长进门,当先迎过去的便是迫不及待的纪沁。
“哥哥!”小女孩儿脆铃般的嗓子欢喜地唤了一声,可是往前跑了两三步,忽又顿足收步,不大好意思地捏着手指,望着纪宣,眼里有一丝怯懦,矜持地放轻声音道,“哥哥,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