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闻言面色陡然一变,目光冷下来,“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容修说出来的话。”
“是谁说的,重要吗?”纪愉气怒地走近一步,“重要的是,纪容修究竟是不是纪家的血脉!”
孙氏略怔,随即释然笑了一声,“你既已知晓了,又何必来问我?难道容修那个傻子没有全部告诉你吗?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会告诉我什么?”纪愉怒声道,“你们母子俩骗了所有人,我爹爹到死都不晓得他最爱重的儿子是别人的骨血,你说,纪容修他能告诉我什么?”
纪愉气到了极处,看着孙氏恨声斥道,“亏我喊了你那么多年的母亲,你既然心中有人,当初为何要嫁到我们家来?你既已嫁给我爹爹,就不该背着他偷人,你不知羞耻,你——”
“我不曾偷人!”孙氏霍然打断她。
“那纪容修是谁的?你说啊!”纪愉眼眸发红,咬牙吼道。
孙氏默然望着她,半晌缓缓道,“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全都告诉你。”她低眸,盯着黑石地面幽幽道,“成国公府的大爷段晙,你晓得吗?”
段晙?
纪愉眼中有一瞬的空茫,随即蓦地变了脸色,脑中某些诡秘难解的线索倏然间连到一处。
原来,念念口中那个含糊不清的“什么段什么”竟是段晙。
段晙,段殊的父亲,她前世的公爹。
☆、第33章坦白
纪愉脑中纷繁杂沓,前世的记忆悉数涌来,她是如何与段殊相识,又是在何种巧合之下与他再三邂逅……再之后是段殊的表白、提亲,她以郡主之仪嫁入段家,新婚之夜,莫名其妙惨死。
她从来都不晓得段晙与孙氏、纪宣有瓜葛,现下突然闻得孙氏此言,心中骇然一震——
她前世的惨死难道与此有关?
孙氏并不知纪愉想起了前世,她神色寡淡无波,兀自叙说沉积多年的过往,“段晙是成国公的长子,外放多年,数月前才回京,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你自然是不晓得的,当年他初入官场,在剑南成都府历练,做我父亲的辅官,我便是那时认识他,比我嫁到纪家早了两年多。”
“剑南?”纪愉压下迷思,惊异道,“你不是冀州人?”
孙氏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是剑南成都人,我也不姓孙,我本姓沈,我父亲是剑南成都府尹,我们家也曾是成都当地的大户,若是没有当年那场灾祸,我仍是成都沈家的大姑娘,不会嫁到你们纪家做妾,”孙氏声音忽然转冷,眼中恨意陡生,“可是,若不是那场灾祸,我又怎会看清段晙的薄情寡义,看清他们段家人的心狠手辣、狼心狗肺,兴许我仍像个傻子一般爱着段晙,等着他娶我……”
想起当年旧事,孙氏的语气再难保持平静,埋藏多年的恼恨、痛苦让她的情绪激切起来,她的眼眶红了,“誉王造反,与我沈家有何干系?剑南内乱,我父亲、叔父皆是忠心站在朝廷一边,全力平叛,不过是几封无关痛痒的旧信,就能把我们沈家跟叛王捆到一起,这是什么道理?便是当年与叛王有些旧交,那亦是官场常道,人人皆是如此,谁又能料到那光风霁月的誉王有一日会兴兵作乱?便是当年那个剑南西川观察使,段家三老爷,段晙他叔父,也曾跟叛王喝酒玩乐过,凭什么就拿我们沈家开刀?”
孙氏眸中泛起水雾,微红的眼睛盯着面露惊色的纪愉,“我们家有什么错?若有错,也是错在轻信了段家人,轻信了段晙!他明明答应了我,他说好了会帮我的,可他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孙氏瘦巴巴的身子颤了颤,声音已有些嘶哑,“那时我们就快要定亲了,我父亲信任他,把所有的旧信都交给他,他说要回京里找皇上陈情,就带着所有的信走了,我每日担惊受怕地盼他回来,却没想到他叫他叔父递了断交信给我,还跟他表妹定了亲,我那时不晓得自己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我母亲费尽了法子将我送出去,我们家被抄家、流放,我在冀州寄人篱下、改名换姓,没几日就被当姨娘塞出去了,我那时有多怕,你是不会懂的,好在瞒过了你爹爹,我嫁过来几日后才发觉有孕了,也想过落胎,但最后还是留下了,后头的事你也晓得了,那个孩子就是容修……”
纪愉听完这一切,半晌无言,若有所悟的目光幽幽看着孙氏,过了好一瞬才缓缓开口,“你是怎么骗过我爹爹和阿娘,让所有人都相信纪容修是我爹爹的孩子?”
孙氏用蕴着泪的眸子凝视她,哑着嗓子轻笑一声,“阿愉你还是太小了,宅院中的手段有多少,你是不懂的,但凡有利可图的事,总是有人愿意帮忙圆过去的,”她抿着唇,闭了了闭眸子,“买通几个大夫、产婆,在后宅收服几个亲信,教人相信容修是早产的,又有何难?”
纪愉冷眸觑她,“是了,我倒是不晓得你是很有能耐的,所以饶是你恨极了段晙,仍是生下了他的儿子,为了……报仇?”她嘲讽地笑,“因为我阿娘生不出男嗣,所以你晓得只要生了儿子便能袭我爹爹的爵位,所以你讨好我爹爹,讨好我阿娘,做戏做了这么些年,就是为了让纪容修名正言顺地坐上高位,再向段家报仇?”
看到孙氏变了脸色,纪愉并不住口,语调却是突然冷厉起来,“让我猜猜,你是怎么打算的?让你的儿子成为纪府家主,大权在握,待我长大了,让纪容修撮合我和段家的人,把我嫁到你的仇家,然后让我死,再让纪容修借机发难?把段家冤死?哦,我差点忘了,以我的身份,及笄后封个郡主不是难事,我姨母是惜妃娘娘,我还有很疼我的外祖父和舅舅,我若是死了,大概纪容修都不用说话,段家就不会好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