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苏文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只得喝茶缓了缓,暗道自己是来接女儿的,不能这么生气,否则又是白跑一趟,索性挑明了讲:“实话和你说吧,为父为你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今年科考的热门人物,来日必中三甲,几次三番来接你回府,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让你嫁个好人家,将来不用吃苦受累。你倒好,老拿话堵住为父的嘴!要说丢脸,苏府的脸面早就被你丢尽了,你还恬不知耻地还要要青楼继续住下去,为些个好色之徒倚妆卖笑,你这不是要气死我吗?”
“父亲大人言重了。我卖唱卖笑,也是靠我劳动所得,况且我虽挂名在此,却丛不卖身,只作陪酒献舞,有何见不得人的?当年娘亲不过是被奸人骗卖青楼,你就记挂了一辈子,我就是为娘亲不值,就是为娘亲气不过。什么文才仕子,我才不在乎,我要嫁的是真心实意对我,一辈子不见异思迁,不嫌弃我,不在乎世俗虚名的男子!否则我就宁愿一辈子呆在青楼,也不嫁作人妇看人眼色,低声下气,还受委屈!”苏千丝眼露迷光,一番话说得是有板有眼,将苏文一张老脸气成了酱色!
“你——你这个不孝女——”苏文一时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皇甫文昕将两人的话听在耳里,不禁对眼前花容月貌的苏千丝另眼相看,原来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有这么勇气可嘉的一面,比起他娇丽阁里的那些女子强太多了,心里对她的兴致又浓了一分,也许来喜红楼打杂也并不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呢!由此,薄薄的唇不经意间形成了一弯难以让人察觉的弧度,苏千丝,半年前本王没掳获你的心,现在,本王要再来一次!
“你简直在胡闹!”气极的苏文一手指向倔强的女儿,一手抚在胸口,怒火从生。
“父亲大人,就不必为女儿操心了。女儿不是娘亲,不会像她那样为了个薄情负义的男人终其一生。女儿有自己的眼光和标准。女儿不求意中人仪表堂堂,不求他富贵荣华,求的只是他的一颗真心。若女儿有生之年,遇到这么一个人,就是吃糠饮雪也愿意。”苏千丝缓了缓口气道,漂亮的眼睛汪然一片,面前这位终究是自己的父亲,悄悄在心里叹了一声,不知这人几时才能出现?
“你真是无药可救!为父豁出这张老脸不要,几次三番来接你回府,你倒好,摆脸色也就罢了,还跟自己的终身大事过不去!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他苏文这辈子在官场上都没受过这么大的气,到头来还要为了儿子女儿受这份儿罪!他一气之下,将茶杯甩落在地上,‘啪啦’一声茶水四溅,茶杯四分五裂,旋即黑着一张脸拂袖而去,临走真想断了这父女之情,终还是忍住了。她是清仪的女儿!他不能对不住清仪!
眼见苏文火气冲天地走后,小丫担忧地说:“小姐,老爷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火,怎么办?”
“他是想将我嫁出去,将来老有所倚!我才不像娘亲那么傻,为了一个男人要卑微成那样!我苏千丝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决不由人操纵!”说完,她定了定神,对怔然看着自己的皇甫文昕的目光愣了一下。
“小四,还不快点收拾收拾?愣着干嘛?以后不许你这么盯着我家小姐看!瞧瞧你这德行,给我家小姐提鞋还差不多!”小丫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小姐,气头一上来便数落开了。
皇甫文昕被她这么一说,心想,本王这副德行怎么着了,几时轮到你这丫头教训了?普天之下能教训他的人屈指可数,这丫头还反了天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不仅要看苏千丝,还想抱得这美人归呢!暗笑两声,他独自打扫走来!
却说苏千丝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小四样子长得也不差,虽说是粗布在身,做的是下人做的活儿,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他不应该是现在这模样,又说不太上来,一种奇怪的感觉漫然入心。她向来看人极准,可这次她心里拿不定了!“小丫,以后说话客气一点,别这么傲气,小四是新来的,多让着他点儿!”说罢,带关满脑疑云轻飘飘的去了!
待两人走后,皇甫文昕才拿起一个干净的空杯,独自在怡翠楼啜饮起来,眼露狂笑。这顶级云烟翠,真是奇妙,和苏千丝一样甘醇!美人如茶呀!
[番外:皇甫文森之千丝缘(4)]
(4)
夜魅迷人,宁静舒心的观月阁,将凡尘世俗的喧嚣以及青楼嘻戏的场面都远远地抛弃在了门窗之外。室内幽光涣散。苏千丝倚在窗前,秀目凝光,香腮玉腕,发浓如墨,一手静静地打着扇,将空气中的热浪赶开,一手撑着窗台,遥望弯月一轮。
小丫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小姐,奴婢给您端银耳莲子羹来了!”
“嗯!”苏千丝心不在焉地喏了一句,思绪朦胧。
“小姐,这是冰镇的,解暑,趁还凉着,快用吧!要不然,崔妈妈又要责怪我没服侍好小姐了!”小丫望着凭窗沉思的小姐,道。
“呃,好!”苏千丝恍然回神,柔笑着说,转身坐到桌边。
“小姐,陈少爷在怡翠阁等你呢!你要不要见呀?”小丫咬着唇道。
“不见。”她手中的小勺停顿了一下,断然回绝。若说这陈亭湘,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又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品性温良,对她倒是极为上心的,每隔上一两天就会来来见上一回,痴心可见一般。按说她也不用端着个架子不放,可她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就是对不上眼。
“小姐,依我说陈公子也长得不赖,对小姐有情有意,身家门楣也挺好的,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小丫也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迟迟不点头,那陈公子明明就不错。
“胡说什么?好是好,可……”算了,跟这小丫头片子说了她也不懂!苏千丝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地停住了。
忽地,门外闪进一个人来,正是打扮得风姿绰约的崔妈妈,“千丝,唉,你怎么还在这儿?陈公子都等你好一阵子了!快,跟妈妈去见一见!”
“妈妈,我不想去!”说真的,她就是不知道自己里不对劲。总之就是,那官家公子给他的感觉不对。在他面前,她总是很拘束。
“唉呀,千丝呀!妈妈是过来人,虽说你在妈妈这喜红楼里,为妈妈争了不少面子,也赚了不少钱!可是,妈妈年轻时呀,就眼着一门心思找个如意郎君好好过日子。结果被人抛弃了,沦落风尘,最后自己竟然开了家红楼。你还年轻,和妈妈不一样,有大好前程为什么不抓紧呢?”崔妈妈看着苏千丝,就像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苏千丝眼眸微张,看着年近四十的妈妈,心里涌起一分感动。崔妈妈年轻时必定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虽然沦落风尘,待人待物却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喜红楼才一跃成为了京城第一妓院。“妈妈说得的,我这就去!”
当初千丝来喜红楼,可把崔妈妈吓坏了,要知道官家小姐自己进青楼是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连她这个步入风尘多年的女人都惊得没有言语,后来才发现千丝原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又极为投缘,遂待她极厚,从未为难过她。“好了,妈妈出去招呼客人了,先走一步。”
待崔妈妈出了观月阁,千丝才又莲步轻移带着小丫去了清幽安静的怡翠阁
皇甫文森轻身站在怡翠阁外,借紧密丛生的竹林,清亮的眼悄然锁住房间内品茶对弈的两人,一身黑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精悍,将练武之人的内敛表达得淋漓尽致,与白日里低声下气的模样截然不同。咦,在她对面的不正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爷么?怪不得先前一段时间老见不到人,原来是来喜红楼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非常厌恶陈亭湘,如果是他坐在她面前该多好?这个古怪的想法冒出来后,他竟然一点不觉得奇怪!阅美无数的他曾是京城各大烟花酒巷美人的入慕之宾,原本以为这苏千丝与别的青楼女子一样,如今看来他半年前用一千两黄金的天价来赎她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怪不得被她不齿了!
一盘棋下完,苏千丝舒了一口气,看了看眼前还算清秀的陈亭湘,暗想,他若是再有一点男子气概就好了,不觉沉思着摇了摇头!
“怎么?苏小姐是不是有些倦了?要不我陪你在园中走走吧?弯月如钩,竹林夜色也挺有诗意的!”至从一次偶然被同窗好友硬是拉来喜红楼,一睹她芳容之后,陈亭湘就像失了魂儿似的,茶不思饭不想,隔三差五地就往喜红楼跑,为的不过是见她一面。多得几次下来,他心里就越发地喜欢她,也提出为她赎身,可她就是不愿意,或者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提及,所以他就一直这么等,他相信凭着他的执着,她总会有敞开心扉的一天!
“也好!”苏千丝第一次为眼前这个男子温柔体贴的举动动了动容。
弯月,本就朦胧的夜色因为轻舞的竹影而更加暗淡了。皇甫文森,一闪身,没入竹林另一边,远远睢着迎面走来的两人,话声隐约入耳,不觉怒了几份,这该死的陈亭湘,竟然胆子大到敢牵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