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往年的秋季都很干燥,今年这时候却多雨,送学生的车子堵着校门口。
靳粒一手举着把很大的伞,一手攥着车把,好不容易从车流中找到条缝隙,很艰难地骑进了学校,然后把车停在从校门口数第六棵树的第四道砖缝处。
他的这辆自行车年头久了,掉漆泛灰,但是他自己不乐意换的。从小陪他到大的自行车在学校的车棚里尤其显得格格不入,靳粒每次都离得远点放,碍不着谁,也不怕被谁碰。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路上种了不少银杏,现在这时节已经看不见多少绿色了,只有被雨水冲刷过的淡黄。赶着上早自习的同学三三两两结对从靳粒身旁路过,叽叽喳喳的,和雨声混杂在一起。
在许多的叽叽喳喳中,靳粒好像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他把手里的伞稍微往上扬了些,眯着点眼睛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等终于寻见了又猛地把伞放得更低。
靳粒脚步慢下来,落在后面远远的才敢去看前面的人。
在雨中并肩的三个人只举着两把伞,其中身量最高的那个男生基本不怎么说话,偶尔微偏过头应上两句,靳粒才终于看见他冷峻的眉眼,目光锋利,让靳粒多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冷冰冰的,像秋雨直直地刺打在身上。
至于那男生身旁的两位同学,靳粒是总能在他周围看见的,但靳粒不认识,也叫不出名字,要不然的话或许还能上去打个招呼。
他只记得那男生的名字,却从来没敢叫过。
靳粒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多久,就发了多久的呆。直到那男生似乎有要回头的趋势,靳粒终于醒过神来,堪堪稳住了伞。
靳粒的校服外套因为他长久的走神而被淋湿了一片,他好像没什么感觉一样没去管,把伞调整到一个奇怪的高度继续撑着,整个人被罩在伞里面几乎要看不清路。这终于让他心里觉得踏实。
靳粒进教室的时候还没开始早自习,班里闹闹哄哄的。
高二分文理后,靳粒在数学老师的指导下选了文科。
文科班男生本来就少,平常总爱抱团在一起。
前桌男生来了以后照例先往前挪了挪桌子,以防挨着靳粒太近。隔了一个过道的男生在课代表来之前问他要作业抄,被前桌讥笑道:“你敢抄他的?”那男生面色古怪了下,手又收回来了。
靳粒没太在意。
他们班人数是单数,靳粒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窝着靠在冰凉的暖气片上,望着窗外面两棵很高大的白蜡树被雨打得树叶颤颤巍巍。
靳粒特别喜欢自己这个座位,暖气片和白蜡树都让他很有安全感,所以每次轮换座位的时候靳粒也从来不愿意挪地方。
天气最近都很冷,靳粒手摩挲着揣进外套兜里,摸到硬鼓鼓的一块,拿出来才发现是那袋饼干。
靳粒直到现在仍然对他的月考成绩抱有一定的幻想,直到那张72分的数学答题纸摆到面前。是班主任亲自送过来的。
“中午吃完饭上我办公室一趟。”班主任说。
靳粒觉得今天倒霉透了。
午后的教师办公室很安静,靳粒在门口站着听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喊了“报告”。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他们班——文科1班的班主任是教语文的,现在发话的是他数学老师,也是理科1班的班主任。
靳粒一时半会没敢回答,偷偷抬头看了眼,数学老师竟然笑眯眯的,于是刚要脱口的那句“知道”又被憋回去了。
气氛一下子胶着了些,忽然被另一声“报告”打断。靳粒就见他们班班主任和颜悦色的面庞瞬间狰狞,火气如有实质一般直冲门口。
“闫宥,你现在多能耐啊,语文课听都不听了?”
一张数学卷子被甩到桌子上,靳粒僵着脖子抬头想去看那张卷子,然后目光顺着卷子去看旁边人的身影,显得上一个动作很像是一个缓冲机制。
旁边人太高,以靳粒的角度去看只能看到那男生的脖颈部位。他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些很美好的幻觉,现在很想光明正大地去证实它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