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四五天前吧,这不是一直没见着您么。”仆人咧嘴笑笑:“本来应该送到您家里去的,可那天大人突然生病着凉,这一忙活起来就给忘了,您可千万别见怪。”
“没事,麻烦你了。”魏永明心不在焉的跟他客气几句,快步走到没人的地方撕开信封取出信纸,见上面全是简体钢笔字。
是罗亚安写的!魏永明心跳加速,瞪大眼睛逐字逐句仔细阅读:
“小魏:我这边可能即将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情,下次见面时你不要莽撞,先搞清楚状况再说话。”
他妈的,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耽误在那懒仆人手里了。魏永明苦笑一声,继续往下看:
“上次从你家烧烤回来后,我开始一心一意为今后留在这里做思想准备,但很快就发觉精神状况有点混乱,脑海里常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以前工作生活的片段,偶尔还会产生身在其中的幻觉。”
“我以为是自己潜意识里不愿留下,于是更加努力的想要摒弃掉一切回归的念头,可是这种情况却越来越严重。今天中午在珍珠泉边散步时,竟然看到了穿越前参加你婚礼时的场景。”
“当日情形分成细碎的片段在眼前间隔闪现,好像一截断断续续播放的视频录像,刚才看到自己在来宾签到簿上签名时戛然而止,而那已非常接近我穿越过来的时刻。”
“都说人死前会回忆起往日种种,但崇恩身体没什么毛病,所以我猜这很可能预示着自己的穿越生涯即将结束。本想找你来商量,又担心见面之前发生变化,给你带来不测,只好先写下这封信。”
从笔迹上看,罗亚安当时越写越急,最后一段已十分潦草:“咱俩以前一直找不到回归的方法,而当我彻底抛去这个念头后,反而出现了回归的迹象。这大概就是其中奥妙所在,你可以试一下,保重。”
魏永明将这封信反复读了三遍,收入怀里仰天长叹。罗亚安对我是真够意思,临走前还不忘把这些事情交代清楚。
而且他假托曾经的团总毛鸿宾之名给我留信,情理上勉强可以说的过去。万一崇恩本人看到起疑,千里之外也无法询问究竟。
不过罗哥急切之间还是漏算了一点:他把自己回归的原因告诉了我,那么我今后无论怎样尝试去做,心中的动机和希望总是抹除不掉的,不可能像他一样彻底摒弃念头。
退一步说,假如我将来真有一天心如止水的想要留在这里,反倒会担心因此导致回归,从而犹豫不决,陷入到无法解脱的死胡同之中。
罗哥啊!你一片好意,却说不定从此让兄弟我牢牢困在这里喽。
魏永明苦笑不已,回到家一把火烧掉了信,又拿出当年罗亚安给他做的那块巡抚特派干员腰牌细细端详。
物是人非。罗哥真的能顺利回到原本的身体么?是不是已比来时老了好几岁?崇恩忘掉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那他回归后还能记起穿越的经历么?
根本无从猜起,还是专心自己眼下的日子吧。魏永明呆坐片刻,叫人请剃头匠来到家里,将前面的头发剃了个精光,又在脑后扎起一根小辫。
家人看了倍感稀奇,四婶欣慰道:“嗳呀!总算有个正经模样了,瞧你以前不人不鬼的脑袋,自己还觉的挺美呢。”
芹菜捂着嘴不停嗤笑:“二狗哥,俺们习惯了你原先披头散发的样子,猛的一剃头还瞅着别扭呢。”
葛清竹则稍显惊讶:“登初,你不是讨厌剃头么?还说出许多花样来蒙骗旁人,现在怎么却转了性子?”
“是巡抚大人劝我剃的。”魏永明随口答复一句,对着镜子闷闷不乐。
镜中的自己看上去仍不太适应,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法接受。大概这些年见到的清国男子皆是此般模样,时间一长也就看习惯了。
说不定剃发留辫就是我放弃回归念头的第一步吧。他安慰自己一句,出门去给亚瑟买了几件礼物,当晚与耐高温一起为他设宴送行。
次日一早,魏永明亲自送亚瑟前往泺口码头。亚瑟上船前又送给他一条带枪套的皮带,离岸之后还站在船尾与他挥手惜别。
河边寒风凛冽,往来路途颠簸,再加上魏永明本就心情压抑,到家后便发起了烧,卧床休息数日方才痊愈,但还是有些郁郁寡欢。
好在很快就到了春节,热闹的节庆氛围将他的忧郁情绪一扫而空,魏永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他在附近找了个背静的小土丘,叫团勇做了一批木头标靶,每天一有空就去练习射击。
亚瑟传授的速射法并不复杂,主要是靠熟能生巧。练习了一段日子,他已经可以做到在不误碰枪身的情况下快速连拨六次击锤,然而准头还是差的很远,最多只有前两枪能命中靶子,之后的子弹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魏川岳对枪特别感兴趣,常跟在干爹屁股后面兴冲冲的看他打靶。可是误伤郭华那件事的阴影还没有消散,魏永明只敢偶尔给他玩玩空枪,绝不许他接触弹药。
郭华手术后康复顺利,创口的新皮肤已经长好,现在每天都能拄着拐杖下地走几圈,或是由阿祥和郭宝推着轮椅去院子里转转。但他从不离开魏家宅院,顶多就是打开偏门看看外面的竹林。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天气逐渐转暖。这天郭宝出门从酒楼买回了一桌好菜,请魏永明来郭华屋里小酌,说是要感谢他这些日子的关照。
先前何绍基于偏院暂居时,罗亚安曾在旁边一间房子里存下许多好酒。魏永明捧了一坛来到屋中,客客气气的拱手道:“祸事由犬子而起,照料郭兄乃是小弟分内之事,您二位又何须费此周章?”
“魏副营总,过去的事情不必一再提起。”郭华淡淡一笑:“人心都是肉长的,数月来老弟一家对我们无微不至,请你吃杯酒又有何不妥?快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