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沉思半晌,最终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
林岱安吃惊道:“陛下?”
“林岱安,莫要忘了你考状元的初衷,”殷宁冷着脸道,“为民请愿,为天下太平……,科举舞弊一事好不容易平息,若再因红莲世一事,伤及大殷根本,得不偿失。”
殷宁坐在天子的位置,考量自然与林岱安不同。
这几年,新政推行得不大顺利,各世家纷纷阻挠,不过也算有不小成效,民间百姓不再因饥饿、贫困而流离失所,南方经济日益繁荣,税收盈利大大提升。
除了红莲世作乱外,倒也算欣欣向荣。
不少地方官是当年谢太公的门生,虽谢太公已过世,但谢家积威尚在,若是妄动谢昆,说不定引起的乱子,比红莲世还要更加严重。
当下,殷宁更希望新政的阻力能少一点。
更何况,如今也只有谢家能稍稍与王家抗衡,谢家若倒,那王家便几乎是坐拥天下了。
林岱安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殷宁的忧心之处。
又听殷宁道:“至于谢玉楼,谢昆对他从未上过心,他长这么大,也不曾受过多少教育,跟个深闺小姐似的被关在府里养着,谢家不可能去扶他这样一个人来做皇帝。”
殷宁话说得直白,连牵涉皇位,都能这么坦荡。
“既然谢昆如今称病不出,便叫他一直病着吧,”殷宁道,“你将红莲世的案子交予刑部,去处理吏部的事,等过了年,朕想升你做吏部尚书。”
林岱安猛然抬头:“陛下,臣资历尚浅……”
“不必说这些话,朕对你寄予厚望,一个吏部尚书远远不够,”殷宁继续道,“朕盼着你有一天,做这大殷朝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林岱安被殷宁的话语所感,恍然发觉,近来的确为红莲世一事耗费精力过多。红莲世人的根源,说白了还是有人利用那些遭受过不公之人心中的怨恨,若这世上不再有冤假错案能、不再有恃强凌弱,那红莲世也自然消弭。
但若说做宰相,世人心中期盼的王琅,殷宁却提也不提。
林岱安自然也能感受到,殷宁对王琅的纠结之处,既欣赏他的才情能力,又忌惮他的家世兵权,既怀念曾经那般知己挚情,又不愿再与他私下相交。
而自己这种一无所有的人,却是最适合做一把天子剑。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惋惜。
像王琅这般风光霁月之人,与殷宁这般心存仁义之君,原本该是一对明主名臣的佳话,就算有君臣之别,也不该有如此深的隔阂猜忌。
也不知是什么缘由,使得曾经的挚友,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日之后,林岱安便专心处理吏部事宜。
说来也怪,自从安绣儿被捕之后,京城里忽然又太平起来,红莲世仿佛又奇迹般消失了。
也不知是谢府收到了风声不敢再继续动作,还是有其他缘故。
这天晚上,林岱安忙公务到深夜,临睡前在黑暗中出了一会神,想着薛灵均。
也不知他在西北如何了,西北气候不好,那么冷,那么干。
宝儿他自小锦衣玉食养着,能受得了吗?
他往西北寄了许多封信,却一封回信也没收到。
他从怀中摸出玉佩,在黑暗中来回摩挲。
待夜深了,朦朦胧胧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哭,低低的,一下一下,像小孩子的啜泣声。
林岱安掀被下床,推门出去,却见到空中正洋洋洒洒地下着鹅毛大雪。
如今不过是刚入秋,怎么就下起大雪来。
寒风如刀子一般刮过来,林岱安伸手紧了紧衣领,寻着哭声出了门,却只见茫茫一大片树林,被雪压得几乎断了枝头。
林岱安踩着厚厚的雪走进去,那树林越来越密,雪也越来越厚。
终于,穿过一处严严密密的树林后,眼前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