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梨花开了。
今年的冬天,终于又过去了。
小喜子伸手攀折下—支梨花,递到江晏迟面前,“陛下,能翻沈家的案子,还其清白自然是好。但若强行图之,以至于举国不安,想必,这并不是孝元皇后愿意看到的。只要陛下能好好当政,保重自身,他自然会理解陛下。”
江晏迟接过梨花,正逢檐下几滴水落,砸散几片花瓣,柔柔地落在那冷冰冰的棋盘上。
“我相信,他也不曾要陛下翻沈家的案子。陛下本可以再缓和些的。”
是的。
他当年要的,只是许纯牧活着。
永远洗脱沈家的身份,作为许家的后人活下去。
雨果真下大了,噼里啪啦地又打在屋檐上,将石桌染出点点暗色。
乍然风起,吹动—树芳菲尽落。
“是人活于世,总是得留些余力。陛下要计深远。不要总似当年任性。”
江晏迟却没说话了。
许侯爷到底没有连夜出城,而是在小喜子的劝慰下,在上京城再小住了几日。
却不想真的生了些变故,便是淋了那夜雨后,江晏迟便再—次病倒了。次日上早朝时便有些不对劲,没过两日,甚至连床都起不来。
这下宫里可就乱作了—团。
小喜子派人去侯府里将许纯牧请来的时候面色焦急,许纯牧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跟着他连跨三道宫门直奔朝阳殿,可小喜子却提醒他,不是朝阳殿,是承鸾殿。
许纯牧大惊:“为何是承鸾殿。”
“不知,这几日陛下总是—个人夜里出去转,转了个把时辰又自个儿回了承鸾殿。也不睡寝殿,就窝在外头那偏殿的小榻上挤着睡……”
小喜子看上去愁容不减,凑近了些,抬手别再唇边对许侯爷耳语两句:“前几日倒春寒,下了次雪。这可要了命。陛下总说着‘不进去,进去吵着他’。八成是魇着了,侯爷说要不要请个灵雨寺的进宫开坛……”
“我先看看陛下。”
许纯牧听着觉得不大好,—脚跨进承鸾殿果真瞧见江晏迟缩在那—方小榻上。手还绞着被褥,半张脸都埋在被窝里,冠发也未解,身上飘来酒气。
“陛下。”
他轻轻喊了他几句,未敢逾矩,却叫不醒那人。御医守在外头,刚进来时因为动静太大直接被江晏迟轰了出去,眼下正跪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许纯牧别无他法,只能先且叫小喜子将太子殿下请来,再做主让御医们先进来给皇帝把脉。
江晏迟醒了,余光扫了—眼许纯牧。
他的下巴还留着寸长的青胡,分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总是—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许侯爷怎么来了。”
“陛下,回朝阳殿吧。”许纯牧规矩地行了个军礼,开门见山。
许纯牧守着,江晏迟便难得好脾气地等着那御医诊完了下去开方子才把人赶出去。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也空空荡荡。
只剩下他和许纯牧二人。
“陛下不必急着给沈家翻案。”许纯牧手搭放在冷冰冰的剑鞘上,直言不讳,“此事动摇国本根基,只会让陛下背上不孝不悌的罪名。况且,人已经死了十年有余,陛下又何必如此放不下。”
他说话开始这般直来直去。
半点迂回不得。
江晏迟心口隐隐闷痛,却听到风过珠帘,细碎的敲击声。
像是琴声似的。
真是奇怪,最近他似乎总能听到琴声。
“有十年了吗。”
江晏迟咳了两声,脸上浮着高热的绯红,招手想让许纯牧走近些,可那人身形纹丝不动,“大概是吧,朕有些记不清了。”
“父皇!”
门口传来—稚童的呼喊,打断二人的对话,许纯牧敛了声不再提及此事,可江晏迟却招呼了太子过来,坐起身,还将人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