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蝉声鸣鸣。
地上的绒毯早已撤去,金砖坚硬而冰凉,封砚跪了下去,仿佛膝于冰雪之上。
森寒的冷气从四面八方笼了过来,但是他岿然不动。
已经不再是无知小儿,更不会冲动行事。
他从来都是戒急用忍,慎始敬终。
帝后皆知道,他这一跪,显然是经由他的深思熟虑,迁思回虑而下的决定。
宫殿里岑寂一片,显得外面的蝉鸣更喧闹,犹如无情的观客,正在瞧着里面的‘热闹’。
魏皇后先是愕然,然后是惊怒。
“五哥儿你这是做什么?”
封砚垂着长睫,所有翻涌而起情绪都被他恰到好处地掩藏,无需人见,无需人知。
他只是用一贯平稳的声调,平稳道:
“儿臣以为,不妥。”
拒绝的话说出口,哪怕不知道帝后的反应会是怎样的剧烈,封砚心里反倒是一片安宁。
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也在想。
他要的是什么?
幼时,他想要的不过是与其他皇子一样,在适合的年纪,去资善堂读书。
他很快就实现了这个心愿。
并且,从此以后锦衣玉食、呼奴唤婢。
可得到了这一切后,他就变得什么也不想要了。
因为山珍海味也比不过亲生母亲为他熬的一碗稀粥,奴仆成群也比不过两人朴素却温馨的冷宫生活。
他感激皇后,也尊敬爱戴她。
但是皇后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坐上皇位的皇儿,从来不是要他来做儿子。
封砚一直都明白。
虽然不喜,但是他也在努力。
因为这是皇后的心愿,也是他如今还能跪在这里的缘由。
但是她为何就觉得,他真正一丝自己的感情都没有,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衣服架子?
就像盛则宁说的,他应当重新思考,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为何不可?”皇帝倒是没有急着发怒,他看向封砚,像是一个通情达理的父亲,正在等待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水滴漏缓缓地落下一声,滴答。
无形中拖长了沉默的时间。
“儿臣曾与盛姑娘有诺。”封砚手指微蜷起,在膝上渐渐用力,“君子应当信守不渝,矢志不渝,倘若儿臣是见利忘义之辈,实乃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又怎配的上父皇的教诲,母后的教养。”
他的话落下,原以为皇帝被拒,定然会拂然大怒,可皇帝只盯着他看了足足息,忽然就抚掌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个好字。
声音里不见勉强和不喜。
皇后又惊又惧,仔细观察皇帝的表情。
见他眉目尽舒,不见有怒,才觉一颗心放回了原处,但这心刚放下,她又想到封砚此举实在胆大妄为,竟拒绝了皇帝的好意。
她又变得郁闷和不快起来。
“我儿初心如磐,不被富贵权益而迷眼。”皇帝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