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这是行智永远不变的回答,他笑嘻嘻地抢到前面去,左右扫去落叶,为一行人开出一条路。
“谢谢傻师父。”窦云霓微笑道。
听说傻师父四、五十岁了,她初次知晓时吓了一跳,瞧他红光满面,笑容可掬,神情憨真,还以为他只有二十来岁。
无忧无虑的人,不皱眉,不生气,才能常保孩子般的面容吧。
来到翠池,她捡了块石头坐下,凝望幽沉的池水。
宝月他们还在高声谈笑,但她听不见了。这是离青哥哥最喜欢来的地方,坐在这里,好像可以看见他背着手,看天,看水,看她捏泥娃娃,朝她露出温煦的微笑,然后她会开心地举起她捏出来的他……
“阿弥陀佛。”行智笑嘻嘻跑了过来,递给她一件东西。
“啊!”她吃惊地接了过来。
这是离青哥哥的彩石项练啊!怎会丢在这里?
抚上红线绳参差不齐的断裂处,显然是被用力扯断的,她无法想象总是斯文有礼的离青哥哥会粗鲁地扯下项练,那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呢?
一定是她惹恼他了。她握住彩石,眼睛便觉酸热了。
行智又拿了竹帚,将翠池边的落叶扫到林子去,堆在树根处。
等叶子枯烂了,便化做泥土,滋养曾经让它成长的母树,来年又冒出茂密的绿叶,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有生,便有死;有聚,便有散。悲欢离合,本是人之常情,她得学会勇敢面对;他的离去,也算是他教她的一门功课吧。
她轻轻地笑了,又看到傻师父笑呵呵地扫地,管它刮风下雨,管它香客拥挤,他就是每天从觉净寺的前头扫到后头,不会因为谁来了、谁走了,仍是笑脸常开,欢喜做他的扫地活儿。
“傻师父最聪明了。”
她泪水夺眶而出,流呀流,像夏日的雨瀑,再也止不住了。
第5章(1)
京城近郊,严冬一场大雪后,天寒地冻,四野白茫。
莫离青仰看道旁的一株大柏树,听村人说,宋徽宗被掳到金国上都,路过此处,想到昔日贵为皇帝,今日沦为阶下囚,便抱着大树痛哭,眼泪洒在树干上,斑驳可见。
道听途说,真假难辨。莫离青轻抚树皮的斑斑白痕,不论这棵树是否见过亡国皇帝,三百多年了,它站了这么久,累吗?
树枝抖动,一团白雪掉落他头上,好似笑他问了一个无聊问题。
他淡然一笑,拂去发肩的雪块,走回村里姜老伯破旧的小瓦屋,他已经在这里住上五天了。
五日前,他在京城市集找瓷,一条街走完,再走回来,就看到姜老伯收拾摊位,将带来的瓷器装进木盒里,再用一块大包袱巾兜起六、七个盒子,却是怎样也背不动,他遂帮他背了近两个时辰的路途回来。
天降大雪,老人着了风寒,他也留了下来。
“莫兄弟,这些日子多谢你了。”回到屋里,老人已经起身。
“好说。我左右无事,正巧被雪困住,还得谢谢老伯的收留。”
“唉,你帮我背货,找大夫,熬汤药,这医药费……”
“老伯别想这个,当作是我在这儿吃住的花用。”
“你这年轻人忒是心肠良善。”老人深深看他,又是长叹一声。“莫兄弟你做的甚至比我那不肖子还多啊。”
“多虑伤身。老伯你病刚好,还是多休息,晚些我喊你吃饭。”
“我没什么好回报你,这屋里瓷器你有喜欢的,就拿去吧。”
莫离青略为踌躇。当初经过老人摊位时,便已知是一般货色,所以也不甚留心,况且这是老人赖以为生的货物,他不能遽然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