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开车到学校约莫十分钟的路程,两人一句交谈也没有。
陆瑞安一向寡言少语,很少在非必要的时候主动挑起话头。祁扬则是愈发感到气氛的微妙,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甚至时不时能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感受到身旁似有若无投来的目光,或许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可偏偏让祁扬感到被这道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过的皮肤泛起热意。
这太不寻常了。即便是两个人新婚后矛盾最少的时候,陆瑞安也不会将过多的注意力投到他身上,更别谈像现在这样明显地频频看他。
祁扬很想问出来,可他每每想张嘴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简直一塌糊涂。
这样的纠结一直持续到车泊入校外一百米的临时停车位,停在一周前同样的位置,这次祁扬却没勇气再冒进一次给陆瑞安解安全带。
陆瑞安低下头,自己动手解开安全带。他的手指按上车门,却没立即推门下车。
他再一次抬眼看向祁扬,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祁扬的目光猝不及防地闪烁了下,继而专注地等待。
“这几天中午在食堂遇见了洪老师,他跟我说,你们班有几个同学说是约了你过几天要回来看他,问我是不是有这回事。”陆瑞安停顿一秒,接着道,“他不知道我们结婚和离婚的事,只知道我和你关系好,所以来问我,他要定个餐厅请你们吃饭。”
“哪几个同学?”祁扬一头雾水,“我高中的同学没有来跟我说过这件事啊。”
陆瑞安倒是记得很清楚,很快将这几个同学的名姓都告知祁扬,祁扬在脑海里紧急搜刮片刻,也只翻出来零碎的模糊记忆。
他难以克制地感到失落,连暗自不满的一点幽怨也没来得及在陆瑞安面前藏匿:“……我都快记不得这几个人了,你怎么连他们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他的嘟囔声很轻,却极其轻易地被不着痕迹留意他每一缕神色变化的陆瑞安捕捉到了。
陆瑞安没有立即接话,车内顿时陷入静默,校外的喧嚣淹没了车内的两人。
在祁扬默数到脉搏跃动的第三十下,陆瑞安推开了车门。
祁扬失魂落魄地垂下头,额头隔着手背抵在方向盘上,浑身上下被汹涌拥来的后悔裹住。
他的眼眶酸热,不住地在心里谴责自己——祁扬,你不应该抱怨陆瑞安的。现在好了,又把人气走了。
他太过沮丧而忽略了陆瑞安停留在车门外的身影,也无心去搭理那不轻不重屈指敲在车窗上的轻响——他以为是路过贴条的交警,又或者是校门外随时观察可疑车辆的保安。
祁扬头也不抬地提高音量丧声歪气道:“我是送人来学校的,车马上就开走,不会停很久!”
“祁扬。”陆瑞安的声音响起时,祁扬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他猛地抬头望过去,匆忙收拾起自己的消极情绪,努力提起嘴角朝陆瑞安投来一个无措的笑:
“怎么了?是不是有要带到学校的东西落家里了?我马上回去帮你取。”
“不是。”陆瑞安微微弯着腰,将视线降到车内的祁扬同一水平高度,他也好似终于下定某种决心,在此刻短暂地摒弃所有忧思顾虑,咬字清晰明了地回应祁扬方才的一句随口抱怨。
他说:“我记不住你所有同学的名字,但记得他们的名字。因为高中时候的你和他们关系很好。还有——”
“高二下学期的那个周六,我来接你回家补习,你看着我朝你走过来的时候,对他们说——你最讨厌的就是只知道死读书、无趣又沉闷、一碗水对谁都端平的人。”
他终于问出来困扰他多年,一直藏匿在心头直到腐烂蚀骨也不曾问出口的疑惑:
“祁扬,其实你一直都很讨厌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