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男人跨步走到那个男孩面前,自然而然的蹲下,应该是在对他说了什么话,柳山因距离太远不能听清。说完话那个西装男人又站起身往屋里走了,男孩目送他的离去,慢慢抬起头来,凝视他离开的方向。忽的竟转头,柳山猝不及防和他对视,双眼微微睁大,表情凝滞,那一瞬间连被发现偷窥的羞愧感都烟消云散。同时他也被吓的突然想起来,那把椅子的名词:轮椅。
柳山脑子里突然想起前两天语文老师上课讲的什么修辞,下定义。他的意识在不自觉帮他下定义,对一个单方面见到的陌生人下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定义:一个漂亮的小瘸子。不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瘸子。
小瘸子太好看了,五官精致到比那个谁从城里带来的洋娃娃还漂亮。嘴唇红红的,像是抹了胭脂。那一瞬间,柳山竟不确定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柳山和他,隔了一道矮墙默默对视着,像是不敢打扰到他,柳山不自觉放慢了呼吸。他的眼睛很好看,亮晶晶的,有点像后山那条小溪被太阳射到的时候反射的光。可惜没什么温度。那小瘸子也没有喊人,甚至从始至终连表情都未曾变过。他们在静止地看着对方。
“小文,里面收拾好了!”从正房走出来一个大嗓门的妇女惊醒了柳山,同时那个漂亮的小瘸子也转过头去,自己滑着轮椅进房去了。
柳山还趴在矮墙上,鼻子嗅到一阵风带来的不知名花香,随后其他感官才相继归位。他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心如擂鼓。“那个小瘸子也太漂亮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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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下江村
苏韵文慢慢推着自己进到侧屋,正堂进去后房原是他外公外婆的卧室。他边往里走边想着刚才与他对视的那个小偷窥狂。虽然看起来傻傻的,但看起来颇具活力。刚才外面吹了风,院外大树上的白色花瓣落到他柔软的头发上,在阳光下竟不似别家农村小孩土黑,是正常的黄色肌肤,日光照着看着倒还挺白。他不禁想,这村里的野孩子长得倒不讨厌。
轮椅停在进房的门槛上,他思绪也随之打断。又多想了,讨不讨厌和他又没有关系,自己大概也不会出门,整日也就待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说是乡下景色空气好,可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心里也明白。这样想着,那些小小遗憾立马就被别的情绪掩盖了。
他就这样停在门槛前,垂着头保持静默,像是在思考什么,但他就只是等着王姨来抱他进去。他又想起刚才那个小孩,他腿脚一定很好,能像蜘蛛侠一样攀在墙壁上。
柳山一路走回去,慢吞吞的,魂不守舍的模样。脑子里还是那个漂亮的小瘸子与他对视的正脸。他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下江村,村里的大男人都是黑头土面,女人也是枯发蜡脸的。都不好看,只有村头去城里读大学的芯雅姐姐最好看,头发卷卷的,身体香香的。除了就是他爸爱看的什么新闻,那个女主持人也好看。综上,他认定了那个漂亮的小瘸子一定是个女孩,在他贫瘠的认知里,只有女生才会那么好看。
他回去一定要打听到这个漂亮女孩的信息。
这个村子从来没有秘密,村南老李的母猪下了几只崽一个小时内他们村北全都知道了。明天他还想来这个院子,可惜他得上学,唯一能来这边的理由是和程小丁他们一起来放牛。可惜柳山一点都不希望让别人发现那个漂亮的小瘸子,可又想:明天大家就都知道了,还不如让我给程小丁说!
回到集市的摊位,远远看见程小丁背手低头挨训。柳山赶忙过去走近一看,那不是他爹嘛!
“爹,爹,你不是去送货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一边说着那脚还慢慢往后挪。“你个小崽子叫你好生上学你不上,不上学让你守着摊你也东跑西跑!”柳山已经脚底抹油开溜了,可没跑两步被他爹给逮住了,“你还跑,老子抓不住你了是吧”他使劲揪了揪柳山的耳朵,一只手还啪啪拍着柳山的屁股。“哎,哎,爹,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到处跑。”两手推搡他爹揪着耳朵的手臂,臀部腰间往里缩,躲着他爹的巴掌,一个人扭来扭去,好不精彩。
“我生气,我生气是这个吗。你蒋老师专门给我打电话。啊?啊?五十多分的卷子,你才读小学。你给老子考五十多分。你给我当爹吧!”“爹,爸!爸爸。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一定好好学,下次一定考好。这次是我太粗心了,下次一定不会了。”这是柳山惯用伎俩,跑不了就求饶,求饶一般最有用。他爹看着柳山这样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打也不打了,双手搭在柳山肩上,将他转过来面向自己,柳山仍然垂着头。他叹了口气,“小山,爸也不是希望你能考多高的分,你,你起码要及格吧。小学就这样,高中肯定就没戏了。爸,爸就是希望你能上个大学……”
听着他爹口气不对,柳山也不敢再卖乖,他抿了抿嘴,答道:“噢,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上大学的。”但柳山打心底里一直不认为上大学是件很重要的事。因为他觉得自己从生到死都应该在下江村了。
“小文,你觉得这里怎么样?”王姨在苏韵文屋里收拾,随口问道,似乎是很快活的口气。不怎么样。又想到刚才偷窥他的小男孩,沉默一瞬将这句话咽下去,认认真真答道:“还可以。”
“是吧,何姑娘在这里从小到大,长到十八岁呢,出去后谁不夸她水灵。这儿空气也好,水也好,也不像别的村子到处都是屎啊尿的,这地儿干净!要我说,下江村就是最养人的好地方。”王姨正背对着苏韵文铺床,嘴却停不住。苏韵文沉默地看着她双手起起落落,大开大合,看着她把沉重的棉絮塞进光滑的缎面被套,把每个角都塞好,保证不错位。心里想着他妈已经四十多岁了,王姨竟然还是脱口而出的姑娘。
因是盛夏,王姨将这床棉被铺好后也只是叠成一条靠放在床边。单另拿了一条薄蚕丝被平铺在床上。这床是仿古床,但确实是民国末就有了的。一整个红木粗干全手工制成,粗略估计也有一米八的宽,多放一床厚棉被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