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烽声如洪钟,哈哈笑著迎过去,也不待年轻人开口就又道:“来来来,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我老家的侄儿──明夜。”
南书清微眯了一双眼力不大好的眸子:被陆烽粗手粗脚扯过来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身材消瘦,几与自己等高,眉清目秀,眉宇间顾盼神飞,脸庞晒得微黑,与他的白皙恰成对比。
他不由心生好感,躬身施礼,一抬眼,少年却踪影不见。
忽觉披在肩上的头发被轻轻一扯,愕然回首,正对上少年漆黑灵动的眸子。
“好长的头发!”少年歪著头,笑微微地,神情宛如一只好奇的小雀儿。
他的头发的确较一般男子为长,是多年来养成的。
南书清莞尔一笑,感叹这少年竟如此率真。
却不料少年手一伸,将他头上的束发方巾拉了下来,登时乌丝倾泻,覆在腰背上。南书清骇了一跳,不禁怔住。
“明夜,你干啥又淘气?”陆烽大吼一声。
“他头发好看,我细瞧瞧。”少年眨眨眼,笑得何其灿烂,“别急别急,我替你束起来。”不由分说将南书清按坐在椅子上,向丫环讨了梳子,缓缓梳理好,束上头巾,轻轻一拍他肩头道,“成啦!”再绕到前面,左瞧右瞧地好不满意。
南书清悄然赧颜,不由自主地撇开目光。
陆烽在一旁先是呆呆地望著,忽地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哈,哈哈哈!”先笑个两声,努力把心虚的愧疚感一棒打死,“你们两人一见如故,也真算是一种缘份哪!不如今天由我作个公证,你们义结金兰,岂不是好?”
啧!这老头在说什么鬼话,疯了不成?
少年心里暗咒,面上却是神色如常。
南书清也怔怔地吃了一惊,轻“啊”了一声。
“怎么,你瞧不起我侄儿是个乡下小子,怕辱没了你吗?”陆烽眼一瞪,使出长辈气势。
“当然不是!”南书清慌忙起身拱手,“陆世伯,您言重了。”
“那就好,快快快,当著青天日头……”他一抬头,正对上房梁,“出来出来,咱们到外头去……”一手抓了一个,来到庭院。
“那,撮土为香……啊,树枝也凑合了。”陆烽当真在地上拢了个小小的土丘,插了三根树枝。
唉,好似我百年后的坟头。
少年蹙蹙眉,自顾想著。
“快,还犹豫什么?”陆烽手一推,脚一抬,南书清“扑通”一声,双膝著地,少年手臂一伸,稳住他快扑倒的身子。他把著少年手臂,报以感激的一笑。
“明夜,你也快跪呀,还杵在那做啥?”陆烽嗓门更高,活像个急著嫁女儿的老爹爹。
少年斜睨了他一眼,忽地扬眉而笑,屈膝跪倒。
事已至此,又怎能推却?
南书清暗暗叹了口气,缓缓举起手掌:“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南书清今日愿与……”他顿了一下,转头望向少年。
“陆明夜。”陆烽忙插上一句。
“……呃,结为兄弟,从此同甘共苦……有违此誓,嗯……不得善终!”
少年笑咪咪地依样举掌:“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明夜愿与南书清大哥义结金兰……”
陆烽蓦地在旁边轻轻一咳,引来一记白眼。
“……从此祸福齐担,生死与共。若违此誓,就叫我……一辈子难回家乡!”
南书清一愣,这誓词倒新鲜,不过却颇是诚恳。
“好啦好啦,完事大吉,恭喜恭喜!”陆烽捋须大乐,将少年晾在一边,只顾拉起南书清,“不是我自夸,明夜这孩子聪明伶俐,难得一见,你同他做了兄弟,也算件幸事!”重重一拍他肩头,“既然如此,贤侄,你介不介意他到贵府小住几日?”
碧空如洗,湖清如练。
庭院中百年老树之下,花架之旁,年轻的书生正在榻上独自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