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嘉年的问话,迟晏难得有了片刻的恍惚。
“为什么一定要是沈晋呢?”
这句话很多人问过他。
贺季同问过,编辑们问过,出版社也问过。
连他自己都问过他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让沈教授写序言?
是他太偏执吗?
……
迟晏刚上大一的时候,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少年作家。
他在被誉为文学圈最后一块保留地的《倾言》上连载过数篇小说,有自己的读者群体,有独树一帜的写作风格。
拜迟延之所赐,迟晏的童年生活十分孤僻压抑,看书便成了唯一得以顺遂度日的消遣。
家里不缺钱,他便得以购置、阅览群书,很小便开始有了刁钻的文学口味。
迟晏自负自学成才、天赋不凡,哪怕家教再好,私心里也会有些许傲慢。
于是,在对待昼大开设的、面向新生们的课程时,本就抱着一种“重在参与”的心态,没觉得自己能学到多少东西。
起初去上沈晋的课,亦是如此。
他坐在最后一排,大部分时间睡觉,极偶尔清醒过来就听一耳朵。
可就是听的那一耳朵,让他渐渐正襟危坐。
觉得这老头,有点东西。
几堂课后,迟晏才真正明白了上大学的意义。
就像他曾经和顾嘉年说的那样。
一个人再天赋异禀,也无法与无数文人墨客们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知识体系和对文学的敏锐素养所抗衡。
而沈晋沈先生,年轻时候曾游学日本、欧美、俄国,把世界各国文学学了个遍。
归国后又开始潜心研究汉语文学,一二十年如一日,与老祖宗们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文字打交道。
他恰恰是中国当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文人”之一,知天命的年纪,用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来形容,完全不为过。
他的课十分幽默风趣,便连枯燥的文学概论,都能被他讲出花来。
“全世界各地有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字,但只要你们打开了那扇门,会发现文学,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就这样,十八岁的迟晏收起了傲慢与自命不凡,听课时的位置也越坐越前。
当他自发坐到第一排的那天,先生和他对视了一眼,那眼中有欣赏,亦有挑衅。
“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混?”
满腹经纶的人,说话倒是一股江湖痞气。
迟晏恳切点头,心悦诚服。
此后,恩师在侧,恪尽职守为他指点迷津。
迟晏才真正算是系统地打开了文学这扇大门。
沈晋也看了他高中写的那些书,看完后久久无言。
艳羡地叹了句:“你小子,命真好,还没受过系统的训练,就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我要是晚生三十年,可得嫉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