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常春藤缠绕着橡树一样,那位年轻女子缠住了他。索比带着满心的沮丧。从警察身边走过,他仿佛注定要享受自由。
在下一个拐弯处,他甩了那位女伴跑开了。跑到一个夜里有着最明亮的街道、最愉快的心情、最轻率的誓言和最轻快的歌剧的地方,索比停住了。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穿裘皮大衣的女人和披大礼服的男人愉悦地散着步。一阵突然的恐惧袭向索比,或许某种可怕的法术总能使他免于被捕,这个念头使他感到一阵恐慌。然而,当他看到又一个警察趾高气扬地在一家灯火辉煌的剧院门前踱着步子时,他便立即抓住了“扰乱治安”这根稻草。
索比开始像醉鬼一样,在人行道上扯开破嗓子乱叫起来。他手舞足蹈,高声嚎叫,胡言乱语,简直闹翻了天。
警察挥舞着他的警棍,转过身背对着索比,向一位市民解释道:
“这个耶鲁大学的家伙,在庆祝他们给哈特福德学院吃了个大鸭蛋,是吵了点,但没什么危害。我们接到命令,不准干涉。”
索比闷闷不乐地停止了他那丝毫无用的叫嚷。难道真没警察逮捕他吗?在他的想象中,那岛看起来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阿卡狄亚。他把单薄的上衣扣紧以抵御那刺骨的寒风。
索比看到一家雪茄烟店里,一位衣着得体的男人正对着闪烁的火光点烟,他的丝绸伞靠在店门口。索比走进去,拿起那把伞,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点烟的人赶紧跟了过来。
“我的伞!”他厉声喝道。
“哦,是吗?”索比冷笑着说,再加一条侮辱罪在盗窃罪上吧,“好哇,你为什么不叫警察呢?你的伞是我拿了!你为什么不叫警察呢?那儿就站着一个,在拐弯处。”
伞的主人慢下了脚步,一种幸运将再次从他的身旁溜走的不祥预感使索比也慢了下来。那位警察好奇地看着他俩。“当然,”伞的主人说,“这是——唔,你知道是怎样发生这种误会的。我——要是伞是你的,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今天早上我在一家餐馆里捡到它的——要是你认出它就是你的,为什么——我希望你会——”
“它当然是我的。”索比恶狠狠地说。
伞的前主人退缩了。那警察急忙跑去搀扶一位身着晚礼服斗篷的高个子金发女郎穿过马路,因为有辆车要从两街段远的地方开过来了。
索比穿过一条因翻修而弄得坑坑洼洼的街道,向东走去。他气冲冲地把伞扔进坑里,小声地抱怨那些戴着头盔、舞动着警棍的家伙。因为他一心想被捕入狱,可他们似乎把他当成了永不犯错的国王。
最后,索比到达了一条通往东边的大街,那里的灯光和嘈杂声都很微弱。想家的本能复苏了,尽管这家仅是公园里的一条长凳,索比还是朝着麦迪逊广场的方向走去。
来到一个异常安静的角落,索比静静地站住了。这儿有一座样式别致、布局零乱却有山形墙的古老教堂。透过紫罗兰色的玻璃窗,一丝淡淡的灯光映射出来。安息日就要到了,毋庸质疑,那是风琴师在键盘上练习赞美诗。美妙的乐声传出来,飘进了索比的耳朵,紧紧地摄住了他,使他依靠在螺旋形的铁栏杆上听呆了。
高空皎洁而安宁的月亮,稀稀疏疏的车辆和行人,睡眼朦胧的麻雀正在屋檐上啾鸣着——这情景很快就使他想起了乡村的墓地。索比被风琴师弹奏的赞美诗吸引在铁栏杆上,因为,他曾非常熟悉这个旋律,那时,母爱、玫瑰、志向、朋友以及纯洁的思想和得体的衣着还充满了他的生活。
这时,索比多愁善感的情绪和这座古老教堂的影响融合在一起,在他灵魂里产生了一种奇迹般的变化。对那颓唐的日子、耻辱的欲望、破毁的愿望、受损的才能以及存活下来的卑鄙动机,他立刻深恶痛绝起来。
很快,他的内心就因这种新的精神状态而激动万分,在一种激烈冲动的迫使下,他迫不及待地要和厄运抗争。他要从泥泞中把自己拔出,他要洗心革面,他要战胜那曾挟制了自己的罪恶。还有时间,他仍年轻,他要使原来的壮志雄心复苏,并勇往直前去追求它。在他的心里,那圣洁而甘甜的音乐已经掀起了一场革命。明天,他就直接去热闹的商业区找工作。一个毛皮进口商曾提供给他一份赶车的活儿,明天他就去找他,要求做这份工作,他要成为世上堂堂正正的人,他要——
索比感觉到他的胳膊上落下一只手。他立即回头,看见了警察的一张宽脸盘。
“你在这儿干什么?”警察问道。
“没干什么。”索比回答。
“那跟我来。”警察说。
“到岛上去关三个月。”第二天一早,警厅的长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