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岁正尽全力向他奔来,好像还在喊什么让他小心之类的话,可褚洄之耳鸣阵阵,他听不太清,也反应不太过来。
因此,褚洄之当然也没有听清,除了莫岁之外,场上同时还有另一个人在向他说话。
“……你不是兽化者。你,去死。”
几乎被烧成焦炭的兰蒙发出沙哑撕裂的诅咒,破损的咽喉随着他声带肌肉的震动,正向外涌出如同淤泥般粘稠的黑色污血。
褚洄之忘了一件事,在施术之前,他没有确认距离自己不过两步远的兰蒙是否死亡。
法阵结成的时候,威压没有覆盖到最中心的区域,再加上褚洄之没有关注重伤的兰蒙,两相结合下,兰蒙受到法阵的影响是在场众人中最小的。
虽然只剩一口气勉强硬撑着,但他确实还没有彻底死亡。
眼看着兰蒙举起一管针剂扎向褚洄之,莫岁的心脏像是被一把攥紧,全身的血液都猛地冲向大脑。
他随手抄起旁边斜支的一根钢筋,力量爆发,长型的金属被极速掷出,划破空气传出尖啸。
莫岁没有失手,利刃般的金属瞬间截断了兰蒙的小臂。
可这并没能成功阻止兰蒙不需要任何精确度的微小动作,随着他小臂重重落地,那根针管略一歪仄,还是扎进了褚洄之的皮肤。
兰蒙咽气,被烧焦的脸庞上带着狰狞可怖的笑,那双因眼睑焦化而无法闭合的眼睛死不瞑目般盯着褚洄之,直到瞳孔扩散成灰茫的一片,丧失最后一点属于活人的亮光。
手腕上传来来源不明的刺痛,褚洄之略一蹙眉,他有些滞阻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受伤的位置,那里赫然插着一针血清药物。
莫岁终于赶到,他滑跪向地面,牢牢揽住向前倾倒的褚洄之,同时眼疾手快地拔下他手腕上的针管,可自动注射的压力装置已经将近半的暗红色液体都泵入褚洄之的体内。
“这是什么?”
紧紧攥着手中冰冷的针管,莫岁的声音因为未知和恐惧而产生颤抖。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可以仅靠微量就足使人毙命的剧毒药物,而兰蒙当然不会对褚洄之手下留情。
怀里的人浑身是血,体温也低得可怕,他本可以轻松全身而退,现在却是甲板上伤得最重的活人。
汩汩的血流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似的,莫岁的心跳越来越乱,他慌乱无措、几乎破音:“褚、褚洄之,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第112章
甲板上寂冷得可怕,莫岁可以清晰地听到褚洄之的心跳声,紊乱、虚弱,正在一点点变慢。
莫岁不知所措,他学习过的所有急救知识都不适配褚洄之现在的情况,他想让褚洄之清醒过来,却又完全不敢多用一点力气去摇晃怀里的人。
他只有紧握着褚洄之冰凉的手,可那只一贯坚定有力的手并没有回握他,而只是静静地垂在他的掌心。
“褚洄之?你感觉怎么样?”
口腔内所有的水分都好像蒸发殆尽,莫岁好不容易才发出成句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褚洄之的手指,试图得到对方的回应。
可褚洄之没有回答他,以往总是巧舌如簧哄得他哑口无言的人此刻却成了更沉默的那一个。
一片寂静之中,莫岁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咸腥的狂风刮得心脏生疼,他所有的快乐和力量也从洞口尽数流失。
嘀嗒一声,褚洄之指尖的血珠砸在了莫岁的大腿上。
从喉管一路攀升到鼻腔和眼眶的酸涨感瞬间爆发,莫岁一个没忍住,豆大的晶莹泪珠不自觉便滚落下来。
因为家境足够优渥,莫岁很少感受到失去,这种陌生且可怕的感受死死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一刻,莫岁理解了褚洄之以往所有的患得患失。因为不能接受失去,所以才伪装试探,用哪怕侵略的方式掠夺一点点安全感。
爱原来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莫岁原先只觉得喜欢带来的是两个人携手同行的勇气与力量,却不知道爱也会使人生出原本不需承担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