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子所交的文章以《千字文》排序,骆修文所著文章是宇字序。
礼部尚书显然更为偏爱文辞谦和的那一篇。
江怀允没做评价,只是道:“容本王斟酌一二,再做答复。”
礼部尚书闻音知意,顺水推舟地提了告退。
江怀允将两篇文章摊开,细读之后,问段广阳:“先前让你查的冯易住处,可查到了?”
段广阳应了声,回禀道:“此人来京后在福来客栈落脚。”
福来客栈离摄政王府并不远。
江怀允屏退了段广阳,只身行至此处。放榜在即,留宿此处的学子大多无心复习,三五一群聚在大堂中交头接耳。
江怀允在门口张望片刻,没有见到眼熟的人,正要招呼店小二打听,视野中便闯进来一位熟人。
康安小跑着近前,小声道:“摄政王,我们王爷请您过去。”
江怀允蹙了下眉,下意识抬头望了眼。
二楼栏杆的位置,谢祁探出半边身子,朝他挥了下手。
江怀允心中对他的来意有了几分猜测,径自迈步上了二楼。
谢祁领着江怀允进了二楼雅间,康安得了吩咐,自觉守在外面。
雅间颇大,墙角层层堆叠着各样长势喜人的绿植。正中央的桌案周边立着屏风,隔音效果极好。
江怀允扫视一圈,放下心来,淡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查到了有趣的东西,心下好奇,便来探查一番。”谢祁声音含笑,将怀揣多时的一册书递给他。
江怀允眉心微蹙,没接,视线定在他身上。
谢祁笑道:“今岁参加春闱的举子所著文章尽在此处,阿允不妨看看。”
江怀允伸手接过。原本对谢祁的来意已经有了些许猜测,这话一出,心中的猜测几乎笃定下来。江怀允翻着书页,迅速定位到“梓州举子”一章。
翻开姓名是“冯易”的文章,江怀允目光忽然一滞,猛地抬头望过来。
谢祁侧头看了眼,了然笑了声:“原来竟是‘冯易’。”
笑过之后,谢祁抿了口茶水,问,“那日阿允特意问了骆公子的籍贯,可是在考卷弥封糊名之前偶然得见了骆公子的文章?”
江怀允抿着唇,点了下头。
谢祁又问:“那文章字迹,可是与在端州时,骆公子所开药方的字迹一般无二?”
江怀允沉默片刻,语气微冷地道了声“是”。
谢祁的视线从江怀允身上掠过。对方似是已经有了些许猜测,骨节分明的五指覆在书册上收拢,约莫有些怒意,力道极大,书页都有些细碎的褶皱。
谢祁敛去面上的几分笑意,微微坐直身子,道:“我今日得闲,明察暗访将籍贯是梓州的学子都见了个遍。”顿了下,补充道,“包括这名叫‘冯易’的学子。”
结果不言而喻。
这名叫“冯易”的学子不是骆修文。
但是署名为”冯易“的考卷却是骆修文的字迹。
江怀允攥紧书册,所有他未曾在意的细节一瞬间蜂拥而至,在脑海里清晰得叫嚣着。
端州时,分明考期将近,可骆修文始终不慌不忙,没有着急赶考的模样。
前些时日京中偶遇,骆修文身边那位看似恭敬、实则心思深重的小厮也有了解释。
种种细节,无一不昭示着,他打算点的头名、他特意来拜访的文人,做了替考之事。
一瞬间,江怀允满面寒冰,周身冰冷如深冬的高山雪原,让人望之胆颤。
“阿允……”谢祁开口轻唤,目露担忧,似是想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