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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2页)

他拼尽全力将这玩具一样的武器向前挥舞。无形的黑影应该是可以穿透的,手感却像扎在粗砺岩石的表面,只能向旁边滑出一道长长的划痕。黑影发出一声浑浊的□□,随后他脖子被掐住,这感触比之前加起来都要真切。他手中的刀掉落在地,闪烁一下就不见了,像一滴水跌进深井。

冬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爪形的案足。离得太近,他能看清卷曲云纹里的灰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怎么睡着了。”

他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微微发烫的血脉有力地跳动着。他抹了一把太阳穴上的汗。

香气已经消失了。他小心地掀开香炉的盖子,只看到篆香余烬完整而脆弱的形状。

屋内空无一人,他站起身走到门口。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跟着岳华浓来到这里的,为了把他介绍给一位朋友。

他见到那个人了吗?

这么说他好像听到过女子的声音。似乎曾有一只手放在他额头上。像一种困倦时极其舒适的背景。但这也完全可能是他梦中一厢情愿的预演。他只对自己感到恼恨;这么重要的会面,他居然睡了过去。岳华浓骂他没出息是完全情有可原的。

庭院跟来时一样悄然无声。一朵萎焉的红花终于在廊檐的庇护下,将枯焦的边缘舒展开来。几朵浮莲孤零零地漂在水面上,下午已经很深。冬凌左右张望,又小声呼唤,却没有发现岳华浓或者其他任何人的踪迹。

——难道他是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吗?

在恐慌成形之前,他已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奔跑起来,冲进池水对面的楼阁。

这屋子里也没有活人存在的迹象。却有一股他很熟悉的微弱的血腥气。

一个人倒卧在床前的地面上,背后插着一把匕首。

冬凌走了过去,蹲在他身侧。匕首很小,出血不多,湮没在那人身上柔软而华贵的黑衣里,几乎无法辨识。他脑子里胡乱的掠过一些江水深关于能不能给病人拔刀,什么时候拔刀,怎么拔刀之类的只言片语。但他将手放在刀柄上时,完全不知该如何动作。

那人灰白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那是一张线条松弛,血色尽失的老人的脸。冬凌还想再看时,背后突然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进来的时候关门了吗?

冬凌下意识回过头,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岳华浓。

这一刻冬凌突然明白了死者是谁。或者说他突然想起了死者是谁。

这不能怪他。五年时间不算太长,不足以使一个人的长相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生死之间的距离却足够让任何曾经活着的东西面目全非。他记得的原本就不是五官或者身形,是瘦削手指紧握的触感,或者鹰隼般锋利的目光。而这些显然都不会留在一具干瘪的皮囊之中。

太晚了。一个人已经冲过来,朝他脸上就是一拳。冬凌下意识地一偏头,居然躲过了这一下,或许岳华浓教他的那堆套路真有些效果。那人出拳时带着一闪而逝的寒光,他还没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左腹就挨了重重的一击。冬凌脑袋撞在床柱上,弯腰蜷成了一团,过于剧烈的疼痛使他当场昏厥。残烛般行将熄灭的视野里他看到岳华浓似乎在笑。他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6章

靳远之终于想起来要拔剑。剑还是方便。拳拳到肉的快乐当然也雅俗共赏,但这三尺青锋是一段堪称安全的余地,使杀人者也好,被杀者也好,都无需碰到对方一片衣角。他只要轻轻一抖手腕,剑尖就可居高临下送入少年的喉头。

但是这最后的一寸距离却无法消灭。靳远之转过头,惊异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何其繁。何其繁仍很平静,只是面色有些苍白,但他一向也不很红润;按住靳远之剑柄的手稳定而有力,仿佛无论倒在一旁的死者,还是这个委顿在地的犯人,都跟他关系不大。

他们身后,岳华浓和指月堂年纪最大的弟子喻兰曦也走了过来。喻兰曦蹲下身试探何壁的鼻息,他摇了摇头。“师尊已经过世了。”

靳远之放声大哭。喻兰曦一声长叹。岳华浓静静合上死者的眼睛,何其繁艰难地把剧烈挣扎的靳远之按住。靳远之块头不大,但是非常结实,膂力在整个指月堂都数一数二,何其繁感觉自己在跟一头发狂的牛搏斗。也就仗着他是堂主的独子,是大师兄,不然靳远之很有可能也给他来上一拳。

靳远之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师兄,你放手,我要杀了这小子!”

何其繁拼尽全力:“不放。”

靳远之吼道:“师尊猝然过世,师兄难道一点不伤心?也不想报仇?”

虽然指月堂绝大多数弟子都只将何其繁看做一个无害而无用的摆设,但靳远之出于某些被牢牢灌输的原则确实很尊敬何其繁。但这时候就连他也要怀疑这尊敬毫无必要,亲爹惨死于面前还能不动声色,难道不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畜生?

何其繁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弄清楚此人和堂主有什么仇怨。若真是他所杀,我自当亲手为父亲报仇。”

岳华浓走上前,将靳远之从何其繁身上撕开,轻轻拍了拍何其繁的肩膀,指着少年低垂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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