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抚摸着他脸庞,轻声对他讲:“你只记得我等你,我一直等着你。”
血红泪滴簌簌落于他的额,我忙用双手握住了泪眼。因为从哪里听说过,落于亡人身上的泪,等他重生之时会化作痣的。我的未岷如此好看,来世,可不能成了个麻子。
再醒来之时,天边云霞旖旎秾丽,轻灵似舞。
我一抬身,脖颈断了般的疼痛。抬手揉脖子,我是怎么睡着的?记得似乎听到阿暖的哭声,然后便失了神识,却不知道睡了有多久。
“醒了么?可要喝一盏荷露?”一旁传来熟悉的话语,却不是那熟悉的声音。
我顺那递来荷露的手一看,略惊了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心里为未岷的逝去痛的麻木,竟生不出旁的情感了。
“在下乃暮暮公主之幕僚。因这几日始煌宫中诸事繁杂,奉了公主之命,入宫侍奉。”来人剑眉星目,笑容可掬:“好叫大尊知晓,在下唤作吾龙。以后还望大尊多多提携看顾。”
吾龙??我木木道:“你又要玩什么花样?龙吾!”
眼前这沉静胜过静海黑暗的面庞,四海八荒,除了魔帝龙吾,岂还会有第二个?!
“大尊错了,在下乃是暮暮公主的幕僚吾龙,不是大尊口中的什么龙吾。”他只是不认,道:“如今前来,乃是相请大尊,君上,要入归始涯了。”
归始涯上,我剪下一缕头发,握入未岷掌中。愿长发绾君心,无论重塑魂魄的路上有多少艰险,请务必循旧时记忆归来。
未岷的身体缓缓堕入归始涯下无边黑暗。我听见静海戾气疑惑地询问我,这个身体,可以吃掉吗?
我缓缓闭上眼睛。
有衣物蹁跹,带起的清风拂过脸庞,我听到许多惊呼声,睁开眼,只见到如缎的发丝迅速拂过脚下黑色的岩石。
“阿初!”有人凄厉的声音扰的我不稳的神识愈发痛上两分。我以手扶了额,嘶哑着声音恨一声:“把她给我送回来!殉葬?还轮不到她!”
静海戾气立刻托了跳下涯去的安初送到了我面前。她哀哀匍匐在我脚下:“为什么不让我死?是我害死了王兄,是我你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满心都是未岷,没有一点精神理会别的事情。只淡淡说了一声“我都知道”,便转身离去了。
送走未岷后,我迟迟不得从痛苦中摆脱。每日只是如木偶般任那自称吾龙的幕僚摆布,安安静静喝药水多碗,浸药水多个时辰。唯有见到阿暖的时候,方能提起两分精神。
阿暖真是个小人精。虽是这样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看到我眼中的泪光,他竟会用小小的手给我擦拭。我不由得紧紧地把他抱了亲他:“你的爹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去很长的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你还能认得他么?不过不要紧,还有娘亲疼你娘亲会跟你讲他的事情,他的性情,他的模样,这样,他回来的时候,你定不会和他生疏”
暮暮扭头抹下眼角,强笑道:“以师尊的境界不应当这么看不开呀。师尊不是说哥哥会回来吗。你就当他闭关修炼去了,无须这般伤感。”
我笑笑:“当然,他一定会回来的。为师,为师也没有非常伤感啦,想是受伤的后遗症,有些迎风流泪罢了。”
“可是这许多日了,你的眼睛一直是血红色的,再哭下去,会哭坏的。”
其实已经坏了。自未岷逝去那一日开始,眼睛看什么东西,都是血红的
这一日日光温柔,繁花明媚。我卧于一树杏花之下闭目养神。龙吾说春日阳光对我疗伤有好处。我任他摆布,但心底难免两分不情愿。花中美人卧,自然是美不胜收的,然若是花中蛤蟆卧,未免让旁观者倒胃口。而若是这蛤蟆曾经是美人来着,那无需旁人,蛤蟆美人自己想先吐两口。
汤谷中的日月光华极厉害,用龙吾的话说是我差点就被烤熟了,现下每日里拿药洗,怕是也洗不回原来的样子。最严重的是右手,因直接触摸到日月光华,被灼伤的太重,无法动弹,药石无医。
我合着目,脑中一片空白,却睡不着。而听力格外的灵敏,微风阵阵吹落花瓣,中间还吹来些别的什么声音。
“哟,这不是青帝陛下么,今日好兴致,来我始煌宫一游?”
“我来做什么,与你无关。不过正巧我也要寻你,你倒自己送上来了。”
“哦,青帝陛下寻在下有事么?是不是来迟了些啊,迟了九万年呢。”
“便是迟了且以你的血来祭这九万年!”
“呵呵,刚耗费了不知几成法力看因果轮的人还这般有精神劲儿,青帝这九万年果然修炼有成。只是这九万年过去了就过去了,便是用血洗,也是洗不成白色的。”
有刀兵出鞘之声。
“哎呀呀,陛下这剑着实是厉害,当真是要让在下灰飞烟灭呢。陛下好狠的心,在下飞灭了倒也罢了,那许多与在下结了魔血心誓的小猫小狗小姑娘也跟着飞灭了,可如何是好?”
“龙吾你卑鄙!”
“都说于陛下了,已是迟了,时时迟事事迟,无论如何赶不及了呢。陛下不信么?陛下不信,这便是叫做宿命的那种东西么?”
天地间瞬间安静,微风不再吹,繁花不再开,鸟雀收起啼喉。
许久后,久的我都要睡着了。我听见沈碧的声音沉沉响起:“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阻隔我与阿睦,不管是什么宿命,还是你。”
“冤哉枉也。在下真是妄担一场虚名。小九儿就在那里,距此不过百步。我赌陛下见不到她,陛下可愿与我一赌?”
沈碧没有回答。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