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小侯爷兄弟情深,家门和睦,着实让人羡慕。”
“公公说笑了。”凌奕说着轻笑一声,抬眼看着身后跟了一群婢女朝大堂而来的裕德说道,“公公先用早膳吧?”
永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点头道,“小侯爷一片心意,老奴愧不敢当啊。”言语间十分谦和,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凌奕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了一下,便转头吩咐起身旁的婢子布菜。见他如此,永福也就不再说话,低头吃了起来。
如同凌奕所说,家门和睦,兄弟情深,只是说笑。这些年,永福跟着皇帝一路从皇子入主东宫,最后看着主子一步一步走上天底下最高也最冰冷的位置,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深门大院之内,父子常伦,兄弟情深,本也就是个说着听的笑话。
永福吃着东西,侧头看了一旁的白衣少年一眼,十六岁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十六岁的年纪让属于少年的青涩也慢慢褪去,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从骨子里便散发出一种闲适的味道,仿若这天塌下来都同他没有半分关系一般。永福看着少年已经初现棱角的侧脸,想起少年看着自己时带笑的眉眼,没由来的,便觉得这个孩子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这样。
永福大小便伺候高宜,在那吃人的皇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不说旁的,看人却还是有几分独到之处的。他心中一转,想好了回宫之后的说辞,便垂下眼帘专心用膳了。
有些人不能得罪,即使现下他只是一个棋子,也难保日后就不会变成下棋的人。与人方便就与己方便,古人诚不欺我。
凌奕陪着永福吃了些东西,他自小习武,齐元对他的教导也甚为用心,又因了黄雀解毒打通了经脉,因此内息不说雄厚,也算小有所成。永福投于他身上的目光,他自然是感觉到了,却也不动声色地笑着,不置一词。
待得两人用完膳,凌奕便同永福一道上了去皇宫的马车。虽是说了要问问凌奕的意思,但是上意难测,高宜既是开了口,凌奕无论如何也该亲自去宫中一趟。
外面不算招摇内里却很舒适的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侯府大门,朝着皇宫东门而去,凌奕坐在车内,轻声同永福随意说着凌阳的民风。而此时的华歆,却端坐在京城最大的首饰铺——瑶光阁的后堂,看着一纸消息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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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大齐幅员辽阔;北起极冰之海南接十万大山,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往西便是无垠的沙漠雪山。在这片宽广的土地上,无数的黎民百姓休养生息;同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世家们不同;对他们来说;有饭吃;有衣穿;便是梦寐以求的生活。大齐开国之初;太祖太宗励精图治;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
割据一方的诸侯们;野心随着势力的增长日益膨大,虽然七年前那场叛乱大齐皇家那向天下人表现出了一种不容挑衅的姿态,却也只是姿态而已——连平乱都只能依仗一方诸侯的皇室,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可言。诸侯们拥兵自重,顺帝在位的那些年,沉迷炼丹之术,朝政荒废,就连本该紧握在手里的兵权也被各地诸侯把持。纵使高宜即位以来勤勉为政,但是要将权利重新收回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在开国之初,连世子都需要皇家点头的诸侯们,现在连离开封地都已经可以不用通传了。虽然皇帝亲封世子的传统还在,却也只是走个过场,真正的权利早就不在皇帝的手里了。这些诸人都心知肚明,就连高宜,虽然也是心有不快,却也知道只能忍耐。
凌阳侯府和长平候府都不容小觑,而凌奕的出生却让两个原本并无交集的诸侯绑在了一起,若是凌奕受封,这皇家要面对的便是一个身后站着三方势力的世子。高宜心中不是不担心的,但是比起另一个身负皇家血统的孩子,凌奕的母家却也变得可以接受起来。量权相害取其轻,在凌奕同凌瑞之间,高宜选择了凌奕,所以几年之前他才会暗中派了人前往凌阳,随后凌奕的表现倒也得宜,总算没有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高宜这么想着,听着门外的通传声,露出了笑容。凌奕啊凌奕,你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凌奕跟着永福,自东门进了皇宫,下了马车便有软撵在一旁候着,凌奕一惊,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永福道:“这……”
“圣上知小侯爷自小体弱,又为了进京受封日夜兼程,虽是休息了一夜怕也多有不足,因此特意命人在这候着。”永福笑着躬身答道,随后又伸手扶了凌奕,朝那软榻看去,“小侯爷,快上撵吧,圣上在殿内等着呢。”
这一次,凌奕道也没有推辞,只是垂眼道:“谢圣上垂爱。”
随后便上了软撵,不再做声。
见他坐定,永福直起身子,朗声喊道:“起轿!”一行人便朝着书房而去。
凌奕做在软撵之上,侧头看着两旁朱红的宫墙,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一阵风吹来,凌奕迎着风微微眯起了眼睛,盛夏的风本该是燥热的,然而这皇宫之内的东西,却连风也带了几分冷意。凌奕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最后侧着头,看着宫墙的墙角发起呆来。
初来的皇宫的人,看到那高大宫墙围困起来的一方天地,确实容易生出恐惧之感。不为别的,只因这地方,每一寸墙壁,每一块石砖,都是会吃人的。御花园那繁花似锦的下面,又埋了多少不知名的白骨,这座天下最富丽的宫殿里,住着天下最尊贵的人,而这个地方本身,却是世上最肮脏最令人作呕的。
永福看着凌奕的表情,垂下了眼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
一行人最后在一处宫门外停了下来,凌奕下了软撵,跟着永福一路朝内走去。一路之上的宫女太监看见了,都远远停了脚步躬身行礼,永福没有理会,只是偶尔出声提醒凌奕注意脚下。
就这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是到了一处宫殿旁,在永福进去通传的间隙,凌奕抬眼看了一眼牌匾,那上面写着“勤政殿”,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他想起当年他入宫的时候,华歆看到这殿名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来这个地方便改了名字,是华歆亲取的“晨清殿”。
不一会儿,永福便从殿中出来,躬身对凌奕说道:“小侯爷,皇上传您进殿。”
“嗯。”凌奕点了点头,整了整衣服,又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永福一眼,才朝殿内走去。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皆垂首而立,面无表情,仿若木人。墙角不显眼的地方放着几个冰盆,用以驱散炎气,殿中的香炉内点着清新淡雅的荷花熏香,凌奕一路低着头跟着永福,最后在一方书案前堪堪站定。
永福出声道:“皇上,凌阳府世子凌奕到了。”
永福话音一落,凌奕便跪了下去,他将额头抵于冰凉的青色地砖之上,口中说道:“凌阳候侯府凌奕,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书案上传来奏本合上的声响,那声音回了一句,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凌奕依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书案之后的那个绛紫色的身影,轻轻垂下了眼帘。
少年闪烁的目光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让他挺直的脊背看起来有些虚张声势,仿若是被人逗弄的小兽一般,不能反抗只能扬起头,做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见他如此,高宜放软了声音说道:“起来吧。”看着站起身来却依旧不敢直视自己的少年,高宜又说道:“不必拘着,我就是想看看你。”